日期：2020-04-02 23:15:26
　　第五十一回-回鹘军心乱，舞傩说巨章
　　次日，村中老者依李文英之计，前去回鹘大营找那宰杀生肉的军官说了婚事。果然那军官喜笑颜开，也不思索便答应下来，又遣了些军士去山中猎那雉鸡、野鹿、野羊，自不用提。
　　待老者回到村中向李文英等人禀报了此事，众人心中便有了几分把握。泥讹巍山回归大营将李文英口信带给妹勒取礼，其余人等继续留在村中。
　　相约之期为七日，这七日里，薛伏心中便没了旁的，只是在榻前悉心照料折慕白玛。折慕白玛自然明白薛伏用心，倒也消受的起，二人渐生情愫。
　　待到第七日，一清早，众人还未用上早饭，便听见村外马蹄声声。李文英放下碗筷，起身便向院外走去。陆伯庸在一旁喃喃道：“来得倒早。”也跟了出去。
　　两人刚出得门外，便看见一队回鹘军马疾驰进了村中，为首一个军官在大路中央勒住缰绳，大喝道：“尔等听清！村中可是来了汉人大夫？！”
　　见无人回应，那军官将腰间佩刀抽出，在手中一横，“尔等不必欺瞒本官，斥候早已探得数日前有汉人大夫入得村中，若不将那几个汉人交出，本官便将尔等村落顷刻荡平！”说罢将手中佩刀一挥，其余军士也纷纷亮出兵刃。

　　李文英见状，这才缓步来到那军官面前，深施一礼，“见过几位军爷。”
　　那军官上下打量一番李文英，用手中刀指点：“对面可是救治村中伤寒的那位大夫？”
　　李文英微微点头：“不才，正是助教。”
　　此时杜眠春端着碗筷边吃边凑到近前，“且慢，李大夫岂可贪天功为己力，还有助教一份功劳在内，怎个就不提了？”
　　那军官见二人体态样貌，呵呵一笑：“来人啊，将这二人拿回大营！”

　　话音刚落，一众回鹘军士便围拢过来。陆伯庸忽然在一旁惊呼一句：“大事不好！”惊得众军士连忙转头看去。
　　只见陆伯庸神色凝重，双眉紧锁，双目直勾勾盯住那军官不放，连声叹息。只看得那军官面如土色，浑身便如生了荆棘一般不自在。于是厉声问道：“你这汉人！盯着本官作甚？！”
　　陆伯庸摇了摇头，满眼的慈悲，“不过五日，不过五日啊。”
　　那军官听罢这句，面色更是难看，“什么不过五日？你这厮，怕是被本官手中刀吓疯了不成？”

　　“我这位学生说的是，面前这位军爷活不过五日。”杜眠春在一旁将碗中的白蒿汤一饮而尽，看了看碗底，左顾右盼言他道：“这几日饶是寡淡了些，莫说酒肉，精细粮食都未曾见过。”
　　那军官此时脸色已然如白纸一般全无血色，身边回鹘军士听罢也都纷纷将马匹向两边带了带，离那军官又远了几尺。
　　只见杜眠春以箸击碗，在回鹘军士面前来回踱步，“适才助教服用的，正是这御病的良方，现下院中还有一臼未饮，只是草药用尽，但不知诸位军爷哪位有恙，还请速速取了服用，以免延误病症，到时回天乏术，真真就可惜了。”
　　众回鹘军士听罢，纷纷甩镫离鞍，蜂拥进院中，只留下那军官孤零零一人兀自那里。
　　这时杜眠春来到马匹近前，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突然问道：“营中战马现下所剩几何？其余马尸可是就地掩埋了？”
　　李文英此时也走到近前，“还请这位军爷下得马来，才好让助教把脉，”说罢双目盯着那军官面孔，旋即问道：“但不知病故的军士又是如何处置？”
　　这一唱一和之下，那军官早已没了魂魄一般，身体一软，从马上半滚半落，跌坐下来，口中连连说道：“刚刚得罪了，还请两位神医救救在下！”

　　李文英连忙搀扶，“军爷莫慌，待我等进得城中，自会禀明你家将军其中原委。届时生者皆可幸免。”
　　“那就有劳几位大夫了！”
　　李文英等人被那队回鹘军士引至删丹城中，只见四处皆是病卧的回鹘军士，更有成排的尸首尚未掩埋，一片萧条景象。不多时，几人来至城中衙署门外，那军官对门外军士喝道：“快快禀报仆骨将军，几位大夫已经带到！”
　　守门军士不敢怠慢，急忙进去通禀，不多时一脸惊慌神色跑将出来，“仆骨将军现已卧床不起！”
　　李文英与杜眠春相互对了个眼色，齐声道：“军爷莫迟疑，救人要紧，还请头前带路吧。”
　　那军官自然不敢迟疑，速速带了众人进了衙署，直奔后院而去。此时回鹘大将仆骨延绰正在卧榻之上，浑身烫的如热碳一般，神志渐失，一旁巫医正以傩戏驱邪。

　　李文英并未立刻上前诊治，而是立在堂中仔细观瞧巫医行傩，杜眠春却几步来到仆骨延绰身旁，三指一搭，把起脉来。
　　见杜眠春过来把脉，那巫医略显迟疑，脚下乱了几步，正被李文英看到，于是上前一把扶住那巫医：“大巫傩仪已乱，不妨歇息片刻。”
　　那巫医早早便觉察李文英在一旁观瞧，此时见他上来搀扶，打扰行傩，自是不满，半真半假说道：“你是何人？胆敢扰乱傩仪，便不怕开罪神明，沾染一身晦气吗？”
　　李文英连忙退了半步深施一礼：“大巫莫怪罪，助教当然不敢，只是适才见大巫行傩时出了些差池，想来这几日城中军士染病者众多，大巫为得众生行傩，定是乏了，故此斗胆过来搀扶。”
　　那巫医面色略有缓和，仔细端详了一番李文英容貌，再转过身去看了看把脉的杜眠春，神色当中似有难言之隐一般。李文英见状，连忙抢先说道：“大巫莫非正在上表焉支山巨章神？”
　　还未等巫医开口，一旁陆伯庸抢先问道：“先生所说巨章神怎的从未听过？可有什么讲究？”
　　李文英顿了顿，看杜眠春正在为仆骨延绰施针，才缓缓说道：“元狩二年春，汉武帝拜霍景桓骠骑将军，击匈奴所部，歼敌四万余，匈奴失祁连、焉支二山，乃歌曰：‘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伯庸可知霍景桓如何大破匈奴。”
　　“伯庸不知，但凭先生道来。”
　　“一日，霍景桓率千余骑行至焉支山下，欲诱匈奴，却不料山中现一青羊，其后有一大虫追赶。景桓大仁，搭弓拉箭射中大虫一目，救下青羊。青羊遂开言道：‘吾乃焉支山巨章氏，在此地千年有余，护这一方生灵周全。未曾想尔等连年在此征战，横尸遍野，那大虫正是亡魂冤气所化，名曰：有眚，今日险些折吾性命。机缘巧合之下，得将军相救。将军箭矢既然可伤有眚，也定能平这战乱之祸，吾不妨助将军一臂之力。’那青羊说罢，口中念念有词，俄顷，化作一阵青烟，再无踪迹。数日后，匈奴军士纷纷染病有恙，失久战之力，遂皆为景桓所破。”

　　陆伯庸似有所悟，“依先生之意，莫非此番也是那巨章神所为？”
　　“此事还要问大巫才是。”
　　那巫医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此前军中染病之人，具无一人被其行傩所救，仆骨延绰又突发病症，若再不得治，恐怕自己性命难保。却不料这几位汉人大夫此时现身，又说了这“巨章布瘟”之事，何不借此机会给自己一步退路。于是欣然点头道：“这位大夫果然博学。不错，正是我等开罪巨章神，才有此瘟疫遍布。”
　　李文英听罢又是深施一礼：“大巫所言极是，适才助教见大巫行傩之时，背后一阵青烟徐徐升起，想必上表之事已然通达，但不知巨章神何时现身？”
　　那巫医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又装模作样行了一番傩仪。但见仆骨延绰被行傩鼓声所摄，慢慢醒来，待睁开眼向巫医看去，不禁惊呼：“那厢来得何人？！”
　　众人纷纷转身看去，不由得个个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