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所有的信件分成两类。属于公函性质的都放在一边，这部分信件特检组不会检查。他过一会儿会把这些信件分发到各部门去。另一类属于私人信件的，他都放在一个纸箱子里。

　　高茂林抱起纸箱子，经过门卫室后面的小门进入信件检查室。
　　他把箱子放在桌上，回头对刘守明说：“刘哥，这些是今天刚到的。”
　　刘守明挥挥手，示意他放在那里，又向另一张桌子上的纸箱子指了一下。
　　高茂林过去一看，纸箱里的信件明显都经过检查。有的被拆开，有的还被涂过密写药水等液体，大部分信件都被弄得皱皱巴巴的。
　　高茂林回头笑着说：“刘哥，能不能叫几位哥……这也不成个样子了。”
　　刘守明向他挥挥手，“小高，就这样吧，你再整一整。”
　　高茂林摇摇头，不再说了，说也无用。他知道，特检组的人没把这些信撕了扔掉，或者扔进火里烧掉，就已经很开恩了。他抱起纸箱向门外走。

　　当高茂林看见门口小黑板上的留言时，不由心里一震。这正是他等待的信号。
　　这个留言重要的不是它的内容，而在于它是刘守明所写。
　　高茂林可以肯定，刘守明决不是自己人。但谁会指使刘守明在这块小黑板上留言，则是他无法想象的。
　　他只知道，刘守明在小黑板上留言，这就是一个安全信号！
　　下午一点多钟，正是要上班的时候。
　　高茂林一直在窗前整理着信件，他同时还瞄着大门外面的街道。
　　他看见一辆黑色轿车驶过来，正要拐进大门。他认识这辆车。
　　他手里拿着一叠信件走出门卫室，并把这些信一一插进门外的信袋里，等人来取。他知道轿车里的人一定会看见他的这个举动。这个举动代表安全，表示可以传递情报。如果轿车在门前停下，则表明确实有重要情报要传递出去。
　　轿车果然在门卫室门前停下，并鸣了一下笛。
　　高茂林好像突然听见似的，急忙转身跑到车旁。
　　轿车的后座车窗摇下来。国防部作战厅中将厅长郭重木坐在车里，向他说：“小高，有我的邮件吗？”
　　高茂林急忙点头，“报告长官，有您的邮件，正在检查，一会儿我给您送上去。”
　　郭厅长点点头，摇上车窗。轿车轻声轰鸣着开走了。
　　半个小时后，高茂林抱着一摞文件和报纸，还有一个已经拆开的包裹，敲门进了郭厅长的办公室。
　　他说：“长官，您的包裹来了。只是已经被拆开了。”
　　郭重木看着他，手指点了点桌角上的一份文件，问：“有什么问题吗？”
　　高茂林急忙说：“没有问题，是给您寄了一包书。”
　　他把手里的报纸和文件都压在桌角的那份文件上，然后把手里的包裹递给郭厅长。
　　郭重木皱着眉，“看看，把我的书弄成什么样子。好了，你走吧。”
　　高茂林抱起桌角的报纸和文件，连同下面的文件，敬礼后走了。

　　高茂林抱着文件走进男厕所。男厕所里有三个隔间，他一一看过，确认厕所里没有人，然后进了里面的一间。这个隔间里有半个窗户，光线足够。
　　他把报纸和文件都放在地上，小心地取出带出来的文件，一页一页地翻看。
　　他并不看内容，只看文件里是否有被划过线，被折过角，或者类似的痕迹或瑕疵。如果有的话，他必须小心遮盖，然后再拍照。
　　否则，一旦这个胶卷落到保密局特务的手里，很容易就会查找到郭厅长！
　　他把文件放在马桶盖上，先用白纸遮住文件头和文件编号，这个编号是登记过的。之后，他从怀里取出一架小型照相机，一页一页地拍照。
　　拍照完成后，他取出胶卷。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油光水滑的核桃，打开核桃，把胶卷放进去。
　　今天晚上下班时，他会把这个核桃送出去，交给秘密交通员。
　　另外一件事是，他必须尽快把这份文件还给郭厅长。至此，他的任务才算完成。
　　高茂林十分明白，他是这个秘密链条上的一节，且十分重要，他必须万分小心！
　　苏少卿给国防部特检组的刘守明打过电话，并让他“留言”之后，独自坐在桌边，把今天的事细细地想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

　　她从衣柜里取出一套便装换上。这是一套深色薄呢短西装，一步裙，中跟皮鞋。她看上去就像政府部门的高级职员。
　　柳秋月推开门，站在门口看着她。她也换上了便装，开衫毛衣，白衬衣，蓝色长裙，又好看又朴素。
　　苏少卿上下打量她一眼，点点头，心里很欣赏。
　　她把自己的公文包递给柳秋月，领头出了办公室。
　　按照约定，她们今天要去南京卫戍区警务处，和他们商谈对国防部的安全保卫工作。但其实是，她在警务处里也安插了一个人，她今天想去看看情况。
　　这个人，也是在局里报备过的，叶公瑾也知道这个人。

　　上午，叶公瑾在处里宣布给苏少卿晋升军阶的时候，很想提到这一点，但他没有提。这是秘密工作，很多事情只能做，不能说。
　　苏少卿来南京只有半年多时间，但她已经在许多重要部门里安插了自己人。这一点至少比程云发强。程云发只会与各单位的头头们打交道，看上去到处都有朋友，其实什么情况也得不到。
　　苏少卿则是不动声色地安插人。叶公瑾对这一点十分满意。
　　苏少卿和柳秋月出了办公楼，向北转弯，到了北大门的门卫室。她们把自己的证件交给门卫室，签了返回时间，然后离开了门卫室。
　　苏少卿和柳秋月出了北大门，向东走。
　　她们的汽车此时正停在离北大门五十多公尺远的路边，等着她们。汽车离大门远一点，不会太过引人注意，这是苏少卿的要求。
　　但是，她们今天还是引人注意了。
　　从中条山里逃出来的那个苏少卿，此时正站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后，观察着洪公祠1号的北大门，心里在思考着她下一步的行动。
　　她现在不知道如何才能进入这个北大门，但她一定要进去！
　　她开始并没有特别注意从北大门里走出来的那两个女人。
　　在她的概念里，保密局的人都应该是穿军装的。及至那两个女人走的近一些，她再转眼注视她们时，走在前面的那个女人让她格外惊讶！
　　老天！那个女人竟和自己如此相像，真是太像了！
　　恍然间，她意识到自己在中条山里冥思苦想的猜测，竟然猜对了。共一党真是太厉害了，他们不仅找了一个人顶替自己，而且这个人竟和她如此相像。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女人上了汽车，疾驶而去。
　　苏少卿隐约想起她在中条山里的第一个早晨。
　　那天她尝试着推开房门，静静地看着门外。
　　没有人阻止她，门外也没有哨兵。她就此跨出了门。
　　在她眼前耸立着的是中条山巍峨雄奇的大山。她转回头，在她右侧不远处，站着三个人，正用一种异样的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其中一个，昨天晚上已经见过一回，就是那个官太太。另外两个人看上去是解放军的军官，一个戴黑框眼镜，相貌严肃。另一个是光头，是光光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