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局长笑了笑，“你说的这些都是狡辩，其实，你是舍不得这两个人！”
　　叶公瑾也笑了，“还是局长看得透彻！还有最后一点，这最后一点是一个悖论。假设这两个苏少卿中间，有一个是共一党，就说明我二处这支队伍是纯洁的。假设这两个苏少卿都不是共一党，我们这个队伍的纯洁性就有点疑问了。毕竟还有一个中统因素和一个反间因素，请局长深思。”
　　毛局长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公瑾，你对这两个人的监控，必须十分周密。”
　　叶公瑾立刻说：“请局长放心，我一定会做到这一点！”
　　毛局长想了一下，又抬头说：“公瑾，到了关键的时候，这两个苏少卿，你只能留下一个！你明白吗？”
　　叶公瑾一点头，“是！我明白！”
　　在二处会议室里，叶公瑾面带微笑，莫测高深地看着桌边的人。
　　他沉默片刻，终于说：“各位，咱们在这里讨论过的种种情况和理由，我也都向局长做了汇报，并且向毛局长提出了我的建议。我告诉各位，毛局长已经同意了我的选择。两个苏少卿，全都留下！”
　　桌边的人，都惊愕万分地看着叶公瑾。
　　叶公瑾接着说：“从现在起，两个苏少卿都解除软禁。一号苏少卿恢复原职，仍为二组组长。二号苏少卿，暂时先放在行动一组，由云发负责。对这两个苏少卿的监控，云发、明贵，还有俊杰，你们三个人都要负起责任来，布置的严密一些！有任何情况，都要立刻向我汇报！”

　　赵明贵、程云发等人，都严肃地向他点点头。
　　这天的下午，程云发无声地走出监控房间。
　　他先敲了敲一号房间的门，笑嘻嘻地推门走进去，说：“少卿，你还好吗？”
　　看到苏少卿脸上的疑惑表情，他撕下门上的标签，向她扬了扬，“你看，我是来向你道喜的。”
　　苏少卿不相信地看着他，“怎么着，完事啦？”
　　“当然当然，老让你这么闲着，党国的损失呀。”
　　“别开玩笑，你给我说正经的！”苏少卿瞪着他说。
　　“是这样，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审查，已经排除了你们两个的共一党嫌疑。所以，从今日起，两位都恢复自由了。”
　　“你发什么昏！跟我扯蛋呀！”苏少卿喝斥道，“两个苏少卿，总有一个是假的！这还看不出来，你蒙事儿蒙到我头上来了！”

　　“你看你看，还生起气来了。我再解释一下，嫌疑呢，是还有一点。你呢，在中统干了好几年。不知道你的根子，或者那一个苏少卿的根子，是不是还在中统那边。在这一点上，处长还有一点疑问。这事，我们以后总会搞清楚的。那个苏少卿，我已经通知她了，你也可以走了。怎么样，晚上咱们聚一聚，一起喝一杯？”
　　这时，叶公瑾站在监控房间里，正在密切观察一号苏少卿反应。
　　他看见苏少卿瞪着程云发，起身走到门口，回头说：“等我哪天高兴了再说！”
　　一号苏少卿出了门，慢慢向二号苏少卿门口走过去。她回头向程云发一指，示意他不要跟过来。

　　一名军官在叶公瑾耳边低声说：“处长，一号苏少卿已经到二号苏少卿门口了。”
　　叶公瑾转到二号房间的镜子前。只见二号苏少卿坐在桌旁，正抬头看着门口。一号苏少卿站在门口，则默默地看着她。
　　一号苏少卿慢慢走过去，在桌旁坐下来。
　　两个苏少卿互相审视着，也上下打量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叶公瑾和赵明贵等人，都站在镜子前，无声地看着屋里的两个女人。

　　一号苏少卿慢慢打量一下房间。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卷胶布，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二号苏少卿。二号苏少卿从她手中接过一卷胶布，也看着一号苏少卿。
　　两个人几乎同时站起来，在房间里寻找窃听器和话筒，并撕下胶布封住。
　　二号苏少卿突然把胶布向地上一扔，大声说：“告诉你，我才不在乎呢！你想说什么就说！用不着这么神秘！”
　　一号苏少卿看她一眼，继续在房间里寻找窃听器和话筒，并且一一贴上胶布。
　　在监控房间里，一名军官拿来一副耳机，小声说：“处长，这个还有声音。”
　　叶公瑾接过来戴上，继续向屋里看着。
　　一号苏少卿走到二号苏少卿面前，看着她，然后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来。
　　两个苏少卿互相看着。她们的眼睛里闪着疑惑、猜疑和戒备。

　　一号苏少卿轻声说：“我想问你一句话。”
　　二号苏少卿警觉地看着她，“什么？”
　　“你还记得母亲吗？”
　　“哪个母亲？”
　　“就是那个生我们的母亲。”
　　“我不记得了。”
　　“这些天，我努力回忆。我隐隐约约有一点印象，母亲满头乱发。我只记得这一点，她满头都是乱发！”
　　二号苏少卿怔怔地看着她，“我也在回忆。”
　　“你想起什么了？”
　　“她的眼睛，就像两个黑窟窿。”
　　“她一定非常憔悴，她一定是饿坏了！”

　　“是。可能是。”
　　“她肯定没有办法了！否则她一定不会把我们送人！我隐约记得，我那个时候，一直在哭，我一直在哭，旁边好像还有哭声。”
　　“那就是我在哭。”二号苏少卿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
　　“母亲咬我们的时候，你感觉到疼了吗？”一号苏少卿已是满脸泪水。
　　“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我不知道。”
　　一号苏少卿拉住她的手，“我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和谁生活在一起？”
　　监视房间里的叶公瑾不由点点头，更加注意地听着。
　　二号苏少卿慢慢地抬起头，直瞪瞪地盯着她，一下子甩开她的手，高声说：“我是跟我爹我妈一起生活的！是他们把我养大！你问我怎么过来的？我告诉你，都在我的履历上写着呢。我在雄村训练班受训，我在第十三军统调处任职……”
　　一号苏少卿拉着她的手，“不用说了，肯定都一样。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你一句话不对，他们会要了你的命！”

　　二号苏少卿再次甩开她的手，“你少说这种话！你少来这一套！你骗得了他们，可骗不了我！你就是个共一党分子！就是你们害死了我爹！”
　　一号苏少卿摇摇头，“爹在四川战败，他是自尽呀！”
　　一说到这里，她们都垂下头，也都在流泪。
　　一号苏少卿忽然轻声唱起“霸王别姬”，“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
　　隔壁房间的叶公瑾一听到这一段唱，立刻就明白，这个一号苏少卿也会唱戏！并且也是科班底子，不是寻常票友可比的！她的吐字发声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叶公瑾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这两姐妹相貌相同也就罢了，但她们却打的是同一套通臂拳，唱的是同一派的京戏，并且都是自幼学习。

　　还有，她们在北平站特训班上都学过社会情况分析！难道她们从未分开过？如果是这样，就与共一党无关！如果是这样，她们现在说的一切，就都是演戏！难道她们真的都是中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