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的温柔盛世——闲话『清平乐』背后的真实历史》
第28节

作者: 晴雯撕扇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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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20-06-11 12:45:39
  历史就是这样,根本谈不上“剧透”,因为大家都知道故事的结局:宋仁宗再无新的子嗣降生,赵宗实后来也登上了皇位。不过,从敲定人选到最终册立为皇嗣,这个过程其实一点儿也不轻松。
  其间遭遇的种种波折,如果归根究底的话,既不是宋仁宗心生悔意,也并非宰相韩琦担心的,后宫诸妇从中作梗,问题偏偏出在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环节:赵宗实自己不愿意!
  天下掉下这么一大块馅饼,赵宗实却不敢伸手去接,看似不可理喻,其实也情有可原。借用他事后向亲信吐露心扉时的话来讲,“非敢邀福,以避祸也”。此话又从何说起呢?咱们先摆一摆前车之鉴吧,南朝宋时期的刘子鸾,无疑是最具有代表性和说服力的。刘子鸾是南朝宋孝武帝刘骏的第八子,自幼深得父亲的宠爱,因此也遭到长兄刘子业的嫉恨。刘子业即位之后,先是贬刘子鸾为庶人,接着又将他赐死,以绝后患。刘子鸾年方十岁,临死前说了一句著名的话:“愿身不复生王家。”

  讲完前车之鉴,咱们再从赵宗实的角度,分析一下他的眼前之忧。如果接受宋仁宗与宰执的安排,入宫充任皇嗣(无论当前有没有得到名分),最终的结局无外乎三种:第一,将来顺利继承皇位,这当然是最理想的情况;第二,在宋仁宗龙御归天之前,宫内成功诞下皇子,作为“备胎”的赵宗实只能卷铺盖走人,将来会不会被斩草除根,全凭人家的心情;第三,虽然没有新皇子的出现,但其他的宗室之子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势必会蠢蠢欲动,进而兴风作浪,最后花落谁家,还不好说。

  对于赵宗实而言,如果出现后两种结局,都将使他面临不可预知的风险。皇子的问题可以暂不考虑,后宫确实不见有什么动静,但宗室之子繁多,终究是无法绕开的局面。根据《涑水纪闻》的记载,在赵宗实坚辞不受的时候,有人又向宋仁宗推荐了另一名人选—“八大王”赵元俨的儿子赵允初。赵允初跟宋仁宗是同辈兄弟,为人淡泊名利,“惟诵佛书,人以为不慧”,又不太讲礼数,所以经宋仁宗亲自“面试”之后,给他下了一个“岂足任大事”的评价,没有继续考虑。

  正是出于对这些风险的深深忧虑,赵宗实抵制的态度一直非常坚决。嘉祐六年(1061年)十月,赵宗实当时还在服父丧(赵允让在两年前去世),便被中书发来的一道委任状夺情起复,让他出任知宗正寺,负责打理宗室事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入宫为嗣之前的一个过渡性安排。然而,赵宗实拒绝赴任,并不断上疏陈情,恳请宋仁宗收回成命。宋仁宗顿时没了主意,问宰相韩琦该如何是好,是不是姑且搁置下来。(“彼既如此,盍姑已乎”)

  韩琦则认为,这种事情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啊!赵宗实不敢接招,想必是心存疑虑,不如劳烦圣上您亲自赐他一道手札,让他知道这确实是圣上的意思,“必不敢辞”。韩琦没有想到,赵宗实拿定主意不接招,竟然连宋仁宗的面子也不给,索性称病在家、闭门谢客。
  这边坚持任命,那边拒绝露面,双方就这么一直耗着。耗到嘉祐七年(1062年)的八月,眼瞅着没个了局,韩琦、欧阳修等人一合计,大有如梦初醒的感觉,一致认为先前的过渡性安排,考虑得确实不够周详。任命赵宗实出任知宗正寺,“外人皆知必为皇子”,既然如此,咱们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把事情搞得不伦不类呢?!
  两人将这一新的判断报告给了宋仁宗,宋仁宗觉得言之有理,当即决定同意赵宗实的请辞,直接册立他为皇子。八月初五日,宋仁宗正式颁布了立赵宗实为皇子的诏书。初七日,宋仁宗特意召宗室入宫,当面向他们传达圣意,以安众心。初八日,责成有关部门修造皇子的府邸。初九日,宋仁宗按照皇嗣取名的成例,为赵宗实赐单名为赵曙。十八日,考虑到新府邸一时半会儿难以完工,宋仁宗特意颁布诏令,以皇城司廨宇作为皇子的临时府邸。

  日期:2020-06-11 18:47:58
  有意思的是,宋仁宗这边正在紧锣密鼓地布置,忙得热火朝天,作为核心人物的赵宗实那边呢,却依然是静如止水,“坚卧称疾不入”,搞得从上到下既尴尬万分,又有些无可奈何。
  宋仁宗简直要气炸,经过与宰执班子商量之后,决定让虢国公赵宗谔出面充当说客,规劝赵宗实不要再固执己见。赵宗谔是赵元份这一脉的长房长孙,赵宗实还得管他叫一声堂长兄,由他奉旨去敦劝,想必能起作用。忍无可忍的宋仁宗还给赵宗谔下了一道死命令:赵宗实要是还装病,就用肩舆把他给朕抬进来!(“皇子若称疾,即乘肩舆”)
  赵宗谔领了旨意,劈头盖脸将堂弟赵宗实一顿臭骂,说他身为臣子却坚拒君父之命,做得真是太过分了!不过,赵宗谔并不打算按照宋仁宗交待的那样,强行将赵宗实塞进肩舆抬走,那样势必会让赵宗实“失臣子之义,陷于恶名”。—要不怎么说是长房长孙呢,考虑问题就是周到而深远。
  赵宗谔想让赵宗实自己回心转意,但到了二十五日这一天,“使者往返数四,留禁门至四鼓”,依然不见赵宗实的踪影。皇子的人不到,但皇宫这边的程序依然照常进行,次日“告天地、宗庙及诸陵”,向天地、祖宗交待一下,官家已经立了嗣。
  二十七日这一天,众人翘首企盼的赵宗实终于姗姗来迟,坐着一顶肩舆入了宫。根据史料记载,赵宗实突然改变主意,赵宗谔的斥责或许发挥了一些作用,但要说一语定乾坤,还得是一位名叫周孟阳的幕僚。
  周孟阳既是赵宗实身边的亲信,也是一支“笔杆子”,先前赵宗实上表请辞,都是出自周孟阳的手笔。每草拟一道表章,赵宗实都会赏给周孟阳一些“润笔费”,前前后后写了十八道,累计得了千余缗。对于赵宗实的固执,周孟阳也感到不可思议,身为臣子,哪有这么顽固的,你长几个脑袋啊?!赵宗实所谓“非敢邀福,以避祸也”,就是解释给周孟阳听的,但周孟阳对此有更加通透的分析:事已至此,天下尽知,您今日坚辞不受,就算圣上点头,同意您继续做藩王,您真的能安然无忧吗?

  直白一点说,从宋仁宗决定立赵宗实为皇子的那一天起,无论他接受不接受,那些不可预知的风险都已经存在了。想躲,躲得过去吗?!既然骑虎难下、无处可逃,就应当坦然接受、直面挑战,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见机行事、化解风险,争取最理想的结局!
  周孟阳一言点醒梦中人,赵宗实“抚榻而起”,直呼“吾虑不及此”,这才与赵宗谔一道入了宫。八月的最后一天(三十日),宋仁宗在清居殿召见了赵宗实,这对名义上的父子终于见面了。
  据《邵氏闻见录》记载,皇宫的后苑有一座“迎曙亭”,一日宋仁宗与曹皇后来到这里,不禁想到立为皇子的赵宗实已经被赐名为赵曙。“迎曙”、“迎曙”,迎的不就是那位满心不乐意的皇子吗?!宋仁宗向曹皇后感慨道:“岂偶然哉!”—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吧!
  所谓定数的事儿,其实谁也说不清楚。大家都以为尘埃落定,但关乎社稷根本的风波并未彻底平息。嘉祐八年(1063年)三月的最后一天(二十九日)深夜,也就是赵宗实入宫整整七个月之后,五十四岁的宋仁宗在福宁殿溘然长逝。
  赵曙—也就是赵宗实—作为唯一合法的皇嗣,理应登上皇位、继承大统。曹皇后也好,以韩琦为首的群臣也罢,对此都没有什么异议。然而,就在四月初一日清晨,即将举行典礼的时候,谨小慎微的赵曙竟然又掉链子了,嘴里不停叫嚷着“某不敢为,某不敢为”,撒腿就想往殿外跑。韩琦等人眼疾手快,冲上前将他摁住,戴冠的戴冠,穿衣的穿衣,几乎是押着他去召见百官的。
  或许是精神上的压力太大,赵曙在四月初四日的晚上突然犯起了魔怔,“不知人,语言失序”。经过医官的诊治,病情稍有好转,但初八日为宋仁宗举行大敛的时候,赵曙再度发病,“号呼狂走,不能成礼”,又在禁中调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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