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0-02-18 23:27:28
　　张若虚等人在洛阳旧塔附近住下了。接连几日，仍不见扶空的踪迹，张若虚心中颇为费解。扶空一直着急要把他身上的力量取回去，何以半路消失，不留只言片语？幸好，洛阳风光壮丽，加上杨广这层情感羁绊，张若虚不至于觉得虚耗时光，反而觉得在兖州发生的一切，都冲淡了许多，心中抑郁消散不少。
　　这一夜，风无忌照旧在客栈大堂里阻拦那些慕张若虚美名而来的狂蜂浪蝶，姚明珠愤愤不平地挑剔着那些狂浪女子的长相和衣着。她年纪虽小，但也看得出来张若虚对她毫无情意，只是不甘心其他女子接近张若虚。
　　他杀了一个人，他又杀了一个人。无数的人带着绝望和遗憾成了他剑下亡魂。一个人跪下了，又一个人跪下了。他们向他朝拜，哭喊抽噎，衣不蔽体，祈求他救救他们。而他却手足无措，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仿佛面对着一本书，上面的字全都认识，可不知道书什么意思。但跪着的人们哭声声声入耳，让他痛不欲生。
　　越来越沉重的心迫得张若虚无法呼吸，在窒息的瞬间醒了过来，原来是噩梦一场。身处城郊的一处断崖，背靠着一棵孤独的枯树，头顶是漫天璀璨的星辰，点点星光落在他深邃的眸子里，便不见踪影，仿佛被吸进去。他迷蒙的双眼有一瞬间的恍惚，失明的双眼导致世间漆黑一片，他总以为这才刚开始进入梦境。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断崖边上。崖底冲上来的气息格外冷冽，还夹杂着腐尸和白骨的味道。他双眼失明，能敏锐地靠这股气息和风声变化判断自己离悬崖边缘还有多远。来到洛阳，心情难得舒畅几天，今夜的噩梦又让他心中略过一丝阴影。
　　这个噩梦或许和宿长天那番话有关。张若虚知道身上蕴藏了巨大的力量，却无法自由启动，只有碰到致命危险时才激发出来。而且他只学过普通的练武招式，限制了体内宇宙洪荒之力的发挥。他皱了皱眉，自己何时对这股力量如此执着？是与无形猛虎恶斗之后悠然释放它的那种主人感么？张若虚想起杨广来，即便是先祖杨广，恐怕也无法掌控这一切。他心里有些空白处被填补了，但又生出了更多他无法看清的黑洞。

　　春夜的微风轻轻吹，漫山遍野的花香争先恐后地沾上张若虚的衫摆、衣袖、衣襟。这其中还夹杂着陌生的虫类味道。张若虚伸出手，不见他如何动手，修长的指尖已经夹住了一片过路的花瓣。他嗅到了浓烈的欲望，一片小小花瓣上承载了汹涌情绪，冰冷的触感带来一种歇斯底里的狂躁。刹那间，他又站上了兖州的战场，一具又一具倒下的肉体，在他手中滴血不沾的青锋剑，给他最心无旁骛的快乐。

　　他腰间的青锋剑感受到主人澎湃的杀意，变得兴奋起来，低鸣不已。它原本只是一把平庸的长剑，被张若虚握在手中杀了近千人，极牒的力量难以避免地浸润了它，它有了灵气。
　　腰间炽热的怂恿太明显，张若虚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不喜欢被欲望操纵的滋味，他不喜欢被任何事物操纵，包括那些人身上的痛苦。他猛地抽出长剑，微微发力，青锋剑变成齑粉，随即化入张若虚的掌心之中。他吞噬了它。
　　日期：2020-02-19 19:57:20
　　杀戮得到满足，胸中翻腾的杀意终于平静一些，张若虚也恢复了一些神志。他心中惊讶：我怎会如此暴虐？要知道，前几日的无形猛虎已经威胁了他的性命，他也不过是制服它，随后放走了。而今夜，不过是不通人性的青锋剑不安分了些，他便把青锋剑化入体内。倘若今夜恰巧有人在他身旁，言语间得罪他，惹他发怒，岂非被他夺去生命？
　　张若虚在悬崖边默然半晌，指尖来回摩挲那片花瓣上的纹理，摸到了自它出世到被风吹落的一生，各式各样的虫子从它身上经过，留下它们独特的印记。先前那股诱人歇斯底里的气味已经消散，片刻之后花瓣已经全然枯萎。张若虚轻轻嗅了嗅，只不过是寻常的野桃花。
　　在客栈里，风无忌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不安，在客栈门前等候着，发生了一些不祥之事，他要等张若虚回到第一时间告知。凌晨天将亮，星星都隐去光芒，天色泛青了，张若虚才回客栈。
　　风无忌熬了一宿，双眼通红，形容有些疲惫。见到张若虚回来，他赶忙迎上去拉住张若虚。

　　张若虚不动声色地抽回袖子，问：“无忌兄何事如此急迫？”风无忌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忧心忡忡地说：“昨夜来寻你的几个少女，出事了。现在官府要逮捕你。”
　　张若虚皱眉道：“她们出什么事了？”
　　风无忌叹了一口气，道：“昨夜，她们几人结伴来给你送书信和绣包，被姚明珠这个大小姐把她们好生痛骂了一顿。洛阳姑娘也矜贵，不容姚明珠造次，双方便纠缠不清，直到深夜才散。”说到此处，风无忌有些欲言又止。
　　张若虚问道：“之后发生了何事？”
　　风无忌说：“之后大约三更过后，几个姑娘的家人来寻人，说姑娘没回家。她们离家前说去鸿卢客栈，所以父母都找过来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少女爱玩，后来想想也不对劲，三更半夜的几个女子能去哪呢。我们便分散人手，往几个方向去找。还真找到了。”
　　“如何？”张若虚听出了风无忌语气中的不寻常。
　　“都死了。”风无忌皱着眉，“看临死的模样，应该是遭贼人侮辱后身亡。奇就奇在，她们尸首并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似乎是很顺从，没有反抗。”
　　张若虚心中沉重，若非来找他，这些女子不会遭此毒手。“可有凶手的痕迹？”
　　风无忌摇摇头：“现在父母都说是你诱骗这些女子，得逞之后杀人灭口。因为这些女子看起来都是心甘情愿的。”
　　张若虚神情凝重：“我昨夜独自一人在城郊外的悬崖边，不曾回城内。”风无忌焦急地说道：“我知道，可他们不知道啊！”

　　张若虚问：“无忌兄认为我该如何做？”
　　风无忌用折扇重重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前额：“张祖宗，什么时候了你还慢条斯理文绉绉的！当然是赶紧走啊！现在天还没亮，你先出城，我带姚明珠随后就来。”
　　张若虚恍若未闻：“带我去见见她们。”风无忌愣了一下：“见谁？”
　　“那些死者。”
　　风无忌瞬间觉得脑袋都大了。看张若虚不像是言笑，风无忌浑身都冷了下来：“你去作什么？”
　　张若虚答道：“这件事既是因我而起，我便不能一走了之。何况，如果她们真的死法如此诡秘，我更要会一会凶手。”
　　日期：2020-02-19 22:28:07
　　风无忌定定地望着他，略感无奈，踌躇了一会，就答应了。他引着张若虚，避开了人群耳目，到了客栈里面院子。两人心有灵犀地隐身在柱子后面，风无忌低声描述尸体的情况。
　　但张若虚嗅到的比风无忌说出来的更多。风无忌眼睛无恙，视线总是被几个少女尸体的裸露情况所牵引，总在思索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毒手。而张若虚嗅到了尸体身上旺盛的情绪欲望。因他本身并没有这种情欲，无法彻底感同身受，自然也不会被诱惑怂恿。莫非临死前曾被人以药物控制？但气息里并没有任何药物的味道。张若虚有些不解，到底是遇见了什么，才让这三名少女动情，既是你情我愿之事，又为何将人杀死？

　　他在五感被封之前，能感受到万物的感受，但不包括死物。何况，如今能解开他五感的人不知所向。倘若他五感尚开，或许就能察觉出洛阳是否有异物异能侵犯。否则，以他眼下的能力，若异物异能不来侵犯他，他便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想到不辞而别的扶空，张若虚有些黯然，她似乎从来不曾理会张若虚的感受，说来也是，她与他非亲非故，她的能力又出神入化，何必在乎他一个凡夫俗子。张若虚心中隐隐有些狂躁。他急忙定了定神，审视着自己体内的力量。那极牒正抱元守一，毫无波澜。他心中的烦躁并不是由力量的涌动带来的，也不是万物的聒噪导致的—扶空已经封了他的五感。

　　但张若虚又觉得这股狂躁有些熟悉，心中已经尝过。“走吧，找个地方详谈。”
　　二人便来到一处没什么人出入的废旧宅子里。宅子归徐老夫子的书院所有，虽然地处洛阳城中心，但离市坊很远，年久失修，早已不用做书堂。二人那日经过，便知道有这么间偏宅。
　　“这或许不是寻常的见色起意。”张若虚坐下来，开口说道。风无忌也傍着他坐下来：“你知道些什么？”张若虚说道：“那几个姑娘死前动了情，而且是很猛烈的情意。”风无忌不解：“很猛烈？”
　　张若虚缓缓点点头：“类似殉情。”风无忌大惊失色：“她们得不到你，也不至于殉情吧？还一下子殉三个？”张若虚微微皱眉：“殉情，未必与具体的殉情对象有关。”
　　风无忌转正了身子，对着张若虚问道：“你越说我越听不懂了，没有思恋的对象，谈何殉情？”
　　张若虚道：“她们殉的是自己的情。我方才在她们尸身的周围，嗅到了一股极浓烈的情欲气息。她们是在自身情欲的攻击下，禁受不住，意志崩溃，行为失控。随后遇到了歹人。若追究起来，那几个歹人却不算是凶手。纵使他们不出现，几个女子也会赤身裸体而亡。那种歇斯底里的膨胀，人们在毫无防备之下，会彻底被其控制，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这几个女子年纪尚小，心智未开，又是怀春之际，便遭了毒手。”

　　风无忌如听天书：“你猜的吧？”
　　张若虚摇摇头：“我虽然感受不到那些东西藏身何处，但我昨夜在断崖上也曾被这种情绪所害。那种催人发狂的感觉，和她们尸身上难以理解的情欲气息异曲同工。”
　　风无忌像是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张若虚：“你昨晚在断崖上…脱衣服了？”
　　张若虚剑眉紧缩，随即扬开，不再搭理风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