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大琴无语得不想说话，一屁股坐在陪护椅上，拿出手机玩起来。她得转移注意力，否则会气得肺爆炸。
　　万大河恼归恼，没忘思考大女儿的话。心脏手术不是小手术，有万一的可能性会死在手术台上。万大河什么都明白，但他就是不喜欢女儿这样说。“照你这么说，我同意你在同意书上签字，还得出示证明，是吗？”
　　如果不是了解父母和弟弟喜欢事后无端找茬的秉性，万大琴不会这么纠结较真，“按说，您是得出一份证明，类似于授权书。”

　　“什么书？”万大河没听清。他只知道遗书，刚刚大女儿说的什么书是遗书另外一种叫法吗？
　　万大琴在心里狠狠抽自己一巴掌。万大河不识字，一辈子种地，什么都不懂，和他说这些没用！“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弄什么证明，直接让万小龙来签字就行。”只要手术同意书上签的是万小龙的大名，一切OK。“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您为什么不愿意做？”万大琴郁闷极了，“您现在又不是不能打电话，您有打电话的能力。”
　　“小龙现在在上班，没时间。”儿子现在正忙着送快递，给他打电话，只会招他烦。如果儿子来签字了，会少送不少快递，意味着少赚钱，何况，不过是签个大名而已，完全不需要儿子特地跑来医院。
　　万大河又在细心周到地为万小龙考虑！万大琴心里的不平又出来了，“万小龙是您唯一的儿子，是继承您衣钵的唯一人选。您动手术是大事，作为我们家唯一顶门楼的人——万小龙必须来，没时间挤出时间也得来，因为这是他的责任和义务，没人能替代！”
　　“行，我给他打个电话。”大丫头倔脾气犯了，这个电话不打不行了！万大河拿出手机。
　　手机很快就通了。
　　没等万大河说话，万小龙直接问，语气透着不快：“什么事？”

　　万小龙不称呼一声爸，万大河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妥，一点也不生气。“我明天动手术，手术同意书需要家属签字，你来一下医院，签个字就可以回去。”万大河说得非常清楚，告诉儿子，不会耽搁他多长时间，顶多少送几件快递，损失不大。
　　早晨因为分货不均，和经理吵一架，万小龙心情很坏，想辞职不干了。现在万大河来电，是为了这么点点小事情，万小龙的心情更坏了，“大姐不是在医院吗？我忙着呢，您让大姐签。”
　　“你大姐是女孩，已经嫁人了......”万大河的话没说完，万小龙抢着说，“您别重男轻女行吗？谁不是妈妈生的？奶奶是女的，没奶奶，有您吗？您这样真的不好，一定得改！”
　　万大河被万小龙数落得睁不开眼，气得脸红脖子粗，说话也结巴了，“你你你，急，急什么？听听听，听我把话说完。”
　　“有什么好说的？您是什么人我不清楚吗？还不是因为觉得大姐是丫头，没权利在您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吗？丫头怎么了？不是人啊？没有丫头，人类会灭绝！我警告您，以后如果我生的是个女儿，您敢轻视她作践她，别怪我对您不客气！您死了，我不会给您摔盆，我有儿子，不会让儿子给您扛番，我也不会让我的女儿给您戴孝！”
　　“你你你，说的都是什么屁话！”死孩子，气死老子了！老子没死呢，又是摔盆又是扛番又是戴孝！祖宗啊，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老天爷，你惩罚我吧，我不该溺死我的三丫头，七躲八躲，生出这个畜生！三丫头，爸爸对不起你，你想要爸的命，你拿去吧，不要附在小龙身上，往死里折腾他，捎带着折腾我！

　　万大河从来没有真正面对自己的教育失败，把儿子的不孝，归结到三女儿魂魄附在儿子身上，冲儿子和他报仇来了。也就是说，万小龙不孝，不是他本人不孝，而是万家三女儿的魂魄在作祟。万家三女儿死得很惨，且死去这么多年了，依然逃脱不了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作践，成为导致亲弟弟不孝不敬的罪魁祸首。
　　“我没时间，您让大姐签。舍近求远，我不知道您都在想什么。一大堆货没送，忙得放屁功夫都没有，挂了。”万小龙挂断手机，没去送货，而是回家了，因为货送完了。今天进账少一半，万小龙心情糟糕透了，在心里骂经理祖宗十八代。
　　瞧着慢慢黑下去的手机屏幕，万大河满眼泪水，嘴唇直哆嗦。儿子不是一般的靠不住，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女儿！当年，如果没有淹死三女儿，那该多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想法有了大变样，女孩男孩都一样。很多女孩比男孩大有出息，确确实实能顶起半边天。大丫头就是个例子。大丫头只有高中学历，然后一边打工一边自学，也有了大学文凭，然后考各种证，拿年薪。现在大丫头不上班，在家里陪孩子，每天出去工作一两个小时，每个月收入也有一万多。唉，时间不能倒流。如果时间能回到三丫头出生的那晚，我会把三丫头留着，就算想生儿子，也不能淹死她，可以偷偷送给别人家。孩子投胎一回，就该让她活着，我怎么能剥夺她活着的权利？三丫头能不怨吗？所以，她回来了，附在儿子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抓机会折磨我......

　　见老爸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万大琴就知道，万小龙不愿意来，老爸被万小龙气着了。
　　忙，忙，忙！每回找儿子办点事情，他都说忙！他真的有那么忙吗？能有大女婿忙？大女婿一年到头忙得没时间回家，现在岳父生病住院，吭都不吭一声，自愿在家里照顾外孙女，让大琴有时间在医院里。不能比较！一比较，心寒！儿子之所以会说出那么多令他伤心的话，目的就是不想来医院签手术同意书，同时也能说明，儿子对他的手术不重视，无视他的死活！万大河的心被利爪撕裂似的，鲜血淋漓。“签个大名而已，多简单的事，达明又不是不会，没必要非得万小龙签字。”万大河有气无力道。

　　万大河知道，无论大女儿脾气有多倔，不肯签手术同意书，只要他一直磨下去，她会签。大琴这孩子就是嘴坏，心肠非常好，也知道孝敬父母。他错了，错了，不该轻视女儿，把女儿当作儿子的陪衬。大女儿之所以不敢签手术同意书，是担心事后儿子无端找茬，担心他为了维护儿子，颠倒是非黑白，把责任推到她和大女婿身上。
　　废这么多话，结果还是陆达明签字！万大琴很无奈，耐着性子继续说服，“您老人家动手术，作为您唯一的儿子，健健康康，又在您身边生活的万小龙必须签字。我是外嫁女，负责照顾好您就行了。陆达明是女婿，更没资格签字。”面对思想与众不同，想法另类，自私自利，重男轻女，喜欢推卸责任，渴望做一家之主，却没能力做好一家之主，缺点一大堆的万大河，万大琴绝不会轻易签手术同意书。

　　日期：2021-01-25 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