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上的舞者——南宋初年的那些事》
第36节

作者: 赵宋布衣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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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人山人海的转运场面和麾下浩浩荡荡地几十万陕西军,张浚意气风发,一种功业唾手可得的感觉油然而生,张浚觉得一战可定陕西,甚至可以东出中原收复河东、河北、河南失地,兵临幽燕,扫灭幽燕金军,完成帝国百年的梦想。
  张浚忍不住问身旁已经被降为参谋官的曲端:“现在兵马俱集,军威如此雄壮,看来发动反攻之后,应当可以直捣幽燕,你以为如何?”

  张浚虽然自信,但毕竟不是征战沙场的名将,玩军事属于“业余选手”,而曲端则是代表“专家意见”,张浚其实很希望得到的是一个肯定的回答,那样会让他的心里踏实一些,毕竟这是一场国运之战。
  “必败。”曲端斩钉截铁地给出了两个字。
  张浚一下被激怒了:“如果不败,该当如何?”
  曲端针锋相对:“若张宣抚之兵不败,曲端就伏剑而死。”
  张浚喝问:“你敢不敢立一道军令状?”
  “如果不败,曲端愿受军法处置”曲端丝毫不给张浚留颜面,当下挥笔写了军令状。
  张浚气愤至极:“若是不胜,张浚也把项上人头交给将军。”
  二人彻底闹翻了。
  张浚虽然自信,但到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心生疑虑。曲端毕竟是这方面的“专家”,即使他跟自己争执是带着情绪,但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张浚又把武将们召来询问,曾和金兵屡次交锋的吴玠提出了他的看法:“平原旷野对金国铁骑极为有利,而高山峻谷则便于我军驻守。敌骑虽然骁勇,但人马所披带的铠甲十分厚重,无法在山地驰骋突击。如果我们据嵯峨山之险,守关中三辅之地,则即使金贼大兵压境,我们也决不容他们争夺这些地区。”
  吴玠虽然没有断言在平原作战必败,但显然对胜利也没有把握。他在彭原店吃过败仗,领教过金军士兵坚忍的耐力和金国铁骑雷霆万钧的突击力,所以他主张避免在平原旷野与金军决战,退守于高山峻谷,利用地理优势使金军的野战能力无法发挥。

  吴玠既不会附和曲端,更不存在意气之争,他的分析是值得张浚认真考虑的。
  然而,张浚对吴玠的建议也未采纳,还是一意孤行准备发动反攻。
  眼见吴玠也认为胜算不大,张浚的好友宣抚司参议军事刘子羽坐不住了,他开始转而力劝张浚:“相公不记得临行之时皇帝特别嘱咐的话吗?”
  张浚又怎能忘记赵构与自己的三年之约,但面对好友的质疑,张浚还是说出了他内心最深的忧虑:“万一金军再次渡江,皇帝又要被迫航海,如果在海上遭遇不测。到那时,我们就是想号令诸将,发陕西之兵,还来得及吗?!”
  这才是张浚想发动反攻的真实原因。
  不论有多少反对意见,这一仗必须打。如果能胜,就有希望扭转局面,他自己也将一战成名;如果败了,输掉陕西也比失去皇帝强,至少还是为君尽了忠。
  既然横下心决一死战,就不能让手下人再发出动摇军心的言论,张浚决定拿曲端开刀,他下令贬曲端为海州团练副使,万州安置。
  南宋内部在为要不要反攻争论不休,那边的金国内部也产生了很大争执,争执的核心就是今年攻宋谁当主角?
  金军的重大战略抉择历来是由几位元帅聚在一起商量着决定,某种程度上金太宗只能起到一个协调作用。东西帅府事前吵归吵,一旦决断作出,通常两路军还是能做到精诚合作的。
  建炎二年建炎三年两次秋季攻势都是以东路军为主,西路军尽管兵力较东路军为强,但还是在给东路军打下手,配合东路军的主攻。
  建炎四年,因陕西宋军势大,完颜娄室觉得应付起来比较吃力,遂向都元帅府上书求援。借着这个机会,当完颜宗弼从江南撤回后,西帅府将领提出下次进攻应该轮到西路军唱主角了。
  金太宗完颜吴乞买也对东路军数次南侵无功非常恼火,左思右想之后,他想起了建炎二年南侵之时金国第一名将完颜宗翰说过的话,“宋人积弱,河北不虞,宜先事陕西,略定五路……然后取宋”。

  吴乞买虽然打仗不怎么样,但历朝历代的著名军事战役还是知道点的,当年西晋顺江而下灭吴的历史或多或少还是听过的。
  只要拿下陕西,解决了南宋王牌军队,川蜀天府之国就可不战而下,那时再顺江而下,南宋便唾手可得。
  此时张浚在陕西已经调兵遣将攻取了陕北的延安府、保安军等地,将娄室的金军迫退到狭长的关中平原东部地区。陕西五路宋军在永兴帅吴玠、环庆帅赵哲、熙河帅刘锡、秦凤帅孙渥、泾原帅刘锜的统领下,根据张浚的命令,正在富平一带集结。
  这个局势非常符合金军想通过一次大会战而一举解决陕西问题的意图。于是,吴乞买依据宗翰的建议,任命右副元帅完颜宗辅(讹里朵)为陕西金军主帅;率兵入陕,与娄室合兵,并征调完颜兀术一军,由两淮入陕作战。
  这一战的主角是金军西路军了。

  金军调动的速度很快,九月初,金帅完颜宗辅已由蒲板渡过黄河,屯军洛水之畔;完颜兀术也由洛阳西进,与宗辅在下邽(旧治在今陕西渭南以北60里地)会师。但金将娄室因受到驻守延安府、保安军一线宋军的牵制;此时还滞留在绥德军(治今陕西绥德),迟迟未能南下。
  金军齐聚陕西,若从张浚的战略布局来看,其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赵构生命安全已没有危险,淮南只剩完颜昌一支孤军,围攻个楚州(今江苏淮安)都气喘,更何况是千里奔袭追杀赵构?
  很可惜,川陕的最高领导人是张浚。形势一片大好,张浚又岂能轻易放弃。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不打也不行了,宋军大规模地集结到富平,战兵和后勤民夫夹杂在一起至少接近二十万左右(据史学家王曾瑜考证,南宋在富平之战中投入十二万步兵、六万骑兵),如果贸然撤退,搞不好给金人追杀,军队崩溃的更快。宋军已成骑虎之势,必须硬着头皮打下去。
  宋军完成集结之后,宋军总指挥兼熙河帅刘锡召集陕西军高层将帅商讨战事。刚升任永兴帅不久的吴玠和秦风副帅郭浩就力劝刘锡要谨慎用兵。

  吴玠早就查看了富平的地势,他觉得在富平和金军决战非常危险,富平地势平坦,易攻难守。但只要从富平向北或向西后退几十里,宋军便可以依山而阵了。但是,多数宋将不同意吴玠意见,认为宋军阵前有一片芦苇沼泽,足可以限制敌骑的冲击力量了。
  于是,吴玠的建议被束之高阁。
  会后,刘锡将会议的情况上报张浚,并向金军约战。
  此时,金军三支主力部队正在三处地方,尚未集合完毕,在富平前线最近的唯有完颜兀术部的精骑两万人。
  富平前线的众将觉得这是一个战机,完颜兀术千里奔驰而来,人马必定十分疲惫,现在又是一支孤军,应该乘其立足未稳,以优势兵力给予其沉重一击。于是,他们立即向在邠州督战的张浚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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