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亚平应了一声，才看向贺熙。
　　“医生说了，你的手术非常成功，病灶切除的及时，完整，没有癌细胞扩散的迹象，还能活……反正能活很久。”贺熙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的笑容。
　　“贺童呢？他怎么样了？”肖亚平问道。
　　贺熙看着肖亚平，有些诧异。
　　她笑道：“虽然我们认识没多久，但是我发现了，肖亚平你总是在关心别人。”
　　“我其实也很关心自己，但是我现在挺好的，所以就问问贺童，别把我说的那么高尚，现在这个社会，高尚就是愚蠢，无私就是沙比，你要是全心全意的为社会，那你肯定会被别人说是另有目的。”肖亚平笑道。
　　贺熙一愣。
　　“真是够了，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这个世上，总归是好人多的，只是有的人遇上了，有的人没遇上。”贺熙倒是看的开。
　　“我手术费，是你出的把？多少钱？我会还你的。”肖亚平提到正事。
　　“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四十多万，你怎么还？”贺熙直言道，“这还不算专家会诊的钱，还不算欠下的人情。”

　　“这么多……”肖亚平意外道。
　　他本来以为，自己也没有化疗，也没有怎么住院，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可贺熙这么一说，他还是低估了治病的代价。
　　“怪不得很多人，就算是死在家里也不来医院，我想我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了。”肖亚平叹了口气，“大部分都是穷死的。”
　　“你说对了。”贺熙认可道。
　　“有必要吗，这么直接。”肖亚平问道。
　　“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很对，你说的大部分穷人，除开一小部分是因为家庭的拖累和负担，比如病重年迈的父母，比如无能弱智的兄弟，亦或者是生来残疾的个体，这是因为社会的大环境使然，所以他们很少有人能翻身，只能这么在穷困当中挣扎，而剩下的一部分，则是随遇而安，对现有的生活表示满足，他们不曾想过如果有一天灾难降临，有没有条件去面对，正是因为绝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的状态，所以这个社会，才会有阶级的划分。”贺熙突然很严肃。

　　她的严肃，不近人情。
　　直接切入了肖亚平最脆弱的心脏。

　　将他的自以为是击成了碎片。
　　“现在的社会，想要打破固有的阶级太难了，富人所处的社会起点，和穷人所处的社会起点，几乎是天上地下，贺董，也许你身居高位，所以在你看来，这个社会的底层就是咎由自取，可是你忽略了一点，也许他们，真正的付出过努力，或者说曾经付出过努力，但是被击垮了，不是他们不想打破阶级，而是这个阶级太牢固了，牢固到……寻常人没有办法打破。”肖亚平给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贺熙看着他，问了一句：“我从来没有说，能打破阶级的是普通人，肖亚平，你是普通人吗？”
　　肖亚平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带有色彩的词。
　　他不羞于成为一个寻常人。
　　但是又不情愿被贺熙就这么定性。
　　曾几何时，他胸怀大志，想着未来挥斥方遒，纵横捭阖，书生意气，等后面，他开始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种种不公和套路不断，他开始变得消沉，用所谓的包容来接纳一切，安慰自己和大多数人一样，平凡可贵。

　　在日复一日的浑噩中，期待着某一天能够得到机遇，一飞冲天，却从来不主动创造机遇，也不去寻找机遇。
　　不敢冒险，畏手畏脚。
　　直到变成贺熙嘴里的寻常人。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贺董，你说对了，我可能就是一个普通人，尽管有些不情愿承认，可我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能够打破阶级的希望。”
　　贺熙笑了。
　　她摇摇头：“难道你一个嘴硬的人愿意承认自己普通。”
　　“不过你放心，无论我怎么样，都会还你钱的，四十万，我给你写欠条。”肖亚平强调道。

　　“不是四十万，而是二十二万，有人帮你出了十八万。”贺熙看着他。
　　“付林？”肖亚平的眼眶湿润了。
　　“是他，你应该庆幸，你有这么一个朋友，在这个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很多，雪中送炭的人很少，而真正能够不计回报的帮助你的人，那才是真正的朋友。”贺熙很有感触的说道。
　　“那你呢？你有多少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肖亚平问道。
　　贺熙几乎没有去想，她自嘲道：“恐怕没有，我没有朋友。”
　　“为什么？人怎么会没有朋友，多多少少，总有两个。”肖亚平问道。
　　“到了我这个位置，不是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而是我不敢和别人去做朋友，你知道吗？当有人接近我的时候，我下意识的会觉得他有所图，我的戒备和冷漠，伤害了很多人。”贺熙有些伤感。
　　“这倒也是，你这脾气和性格，能有朋友，那也得是一个圣人，那种无欲无求，完美的无可挑剔的人。”肖亚平没有安慰贺熙，他对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清楚，两个横跨了几个阶梯的人，是没有办法成为朋友的。
　　贺熙能够垂青他，对他多看两眼，已经是对他的无上恩典了。

　　“那前提是，我也得是个圣人。”贺熙并不承认肖亚平的评价。
　　“你是吗？”肖亚平问。
　　“很明显，我不是。”贺熙耸了耸肩，“我只是对朋友要求高了点，你觉得呢？”
　　“圣人不常有啊。”肖亚平坐了起来，开始喝保温盒里的汤，“你要不要来点？”
　　“好。”贺熙拿了一个一次性杯子。

　　肖亚平傻眼了一瞬间，他就是客气客气，谁知道贺熙还真有兴趣。
　　他给贺熙倒汤的时候，想起上次吃坏肚子的事情。
　　贺熙还吐了他一声。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贺熙，很明显，贺熙也想到了。
　　她脸色微红，立刻把脸转了过去。
　　肖亚平一口气喝了大半，然后看向贺熙。
　　贺熙尝了一口。
　　然后很不客气的说道：“这……”
　　“不太可口是不是？”肖亚平笑了。
　　“嗯。”贺熙点了点头，“说个冒犯的话，不仅仅是不可口的问题。”
　　“我老婆，天生对厨房不感冒，她的梦想是做一个小资，白天上上班，晚上跳跳舞，周末的时候做做瑜伽，有空的话，就去购购物。”肖亚平有些歉疚的说道。
　　贺熙听着。
　　她打断道：“这样也未免太没意思了，很难想象，这样的生活，会多么的无趣。”
　　肖亚平继续喝着鸡汤：“所以说，人各有志，在你看来，一个人的一生，一定要努力奋斗，波澜壮阔，豪气干云，似乎这样才能实现人生的价值。”
　　“难道不是吗？”贺熙反问，“我的父亲，母亲，我的爷爷，奶奶，我的家族，都以此为荣。”
　　“不是说对或错，而是你应该允许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存在，每个人的选择都是不一样的，你喜欢奋斗，喜欢工作，所以你才能成了公司的老板，而别人喜欢放松惬意的生活，他们没成为公司的老板，却也收获了其他，比如说身心愉悦。”肖亚平有些词穷。

　　被贺熙这么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