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江涛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的表情变得出奇的一致。无论先前是“好奇的”还是“疑惑的”都统一在这瞬间变成了“极度惊讶中还带着三分恐惧”，在这瞬间，唯一表情变化幅度没那么夸张的，是一个二十六七岁左右的年轻人。
　　也是一开始钱笑就怀疑的一个人。
　　钱笑看了江涛，倒是有些佩服他的手法。他也许不了解“情绪波动”的具体原理，但是刚那一手，运用的却很纯熟。人在受到剧烈情绪冲击的瞬间，是无法产生“心理活动”的，因为大脑会有非常短暂的“空白冲击期”，在这个短暂的期限内，心脑血管会先于心理活动增压，产生“情绪波动”。这种波动非常本能，而且非常迅速，是生理反应，哪怕是最专业的演员都演不出来。
　　“不被脑后砸来的皮球吓一跳的人，只能是事先就知道皮球存在的人。”
　　江涛这一咋呼之下，他也逐渐锁定了嫌疑人，比钱笑晚一步的，看到了那个低着头的年轻人。
　　而这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接通电话，江涛煞有介事：“对，王主任，对对对，尸体上的毛发纤维化验出来了？那就好办了，把疑犯挨个比对就行了，好嘞，这就把人给您带过去。”
　　江涛挂了电话，那年轻人更慌了。
　　“谁犯的案，自己站出来得了，省得增加鉴定中心那边的工作量，我这边也赶着回去吃饭呢，这也是给你机会。”江涛说话慢悠悠的，似乎在给疑犯思考时间，“杀人碎尸，在咱们国家是个什么罪你也清楚，死罪那是！但是呢，如果犯案情节不是特别恶劣，或者主动投案自首，在法庭那边，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点回旋余地，是吧。机会给你了，自己把握吧……”
　　说完这句话，江涛就从屁股兜里掏出了一根烟，慢慢点上之后，整个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了烟叶燃烧的“吱吱”声响。
　　空气显得格外安静……
　　钱笑看到，那个疑犯，因为过度紧张，全身肌肉僵硬，冷汗几乎湿透了整个T恤。最终，他还是顶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上前半步，结结巴巴的出声了。
　　“我……我做的。”
　　“很好。”江涛掐灭了烟头，“有共犯吗？”
　　“没有。”
　　“那我不信，这么大个铁桶，本身就有百十来斤，再加上个大活人，得小二百斤，就你这小体格子，能行吗？”江涛说话的时候，又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没人有反应，“算了，有同伙也不一定在现场，先跟我回局子里吧。其他人，留下联系方式备案，随时等我联系。”

　　“走，唐队长，上手铐。”
　　唐安拷上了那年轻人，众人凯旋而归，回到了警局。
　　把犯人放在审讯室之后，江涛就开始找唐安要赌注了，“怎么样，一千块钱？”
　　“案子还没完，等案子结了，确定你找到全部嫌犯了，我请你吃滨海著名的蟹黄面，最贵的360一小碗，一千块钱你肯定能吃回本。”回去的路上，唐安就在琢磨江涛的办案手法。可以说江涛的这顿操作是连唬带诈，看起来很粗糙，但是非常有效，“那个王主任的电话，是假的吧？”
　　“对，那个海什么打电话的时候，我调的闹铃。”江涛说话的时候抓了下头皮，“哪有什么毛发啊纤维啊，都是编的，就算有，扔海里那么长时间，十有八九也冲走了。我就是吓唬他的，当时情况那么紧张，他想不到这些的。我办案就讲究短平快！”
　　“所以，你就靠设想，就去我家搜了一番？”钱笑半天不说话，这时候夹了一句，让本来有些得意神色的江涛，立刻变了腔调：“你那个我是失误，办案嘛，难免在一条错误的线索上走弯路，伟人不是说过实践出真知吗？我这多实践几次，总能找到真正的线索！不提这个了，接下来怎么办，我总感觉这小子有同伙，那个铁桶有点沉，加上尸体，还要运上车，一个人不一定弄得动。俩人，差不多……”

　　“要不钱博士去审一下吧。”对于审讯的工作，唐安对钱笑的实力是百分之百相信，“这人虽然精神没问题，但是嘴巴特别硬，刚我和江涛都去问了，这家伙什么都不说，咬死是自己做的。光靠我俩，最后就算问出点什么，也需要熬很长时间……怕就怕这时间里，他的同伙跑了。”

　　“行，交给我就好。”钱笑点了点头，看了眼旁边的江涛，转身进了审讯室。
　　在审讯室内，嫌犯在铁凳子上拷着，头深深的低着，刘海遮挡了他近乎全部的面容。
　　钱笑看着这疑犯，并不准备在江涛注视之下启用“电突触传感器”，江涛现在盯着他盯得很紧，他不想露更多的破绽给他了。
　　不过案子还是要审讯，钱笑自信就算不用“电突触技术”，也能快速的审讯出眼前案件的全部内容……
　　疑犯的头低得很深，几乎快埋进了他的胸口之内，这不应该是一个已经供认犯罪行为的疑犯的状态。

　　供述出所有罪行之后，人会有两种情绪比较强烈，一是解脱，二是麻木。这两种状态结合在一起，应该是全身瘫软，情绪放松，眼神僵硬……是已经把自己的压力全部释放出来，并且选择接受了命运的安排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人不会把头埋这么低。
　　把头埋低，要么是非常羞愧，要么就是想隐藏点什么……要么，两者兼有。看他低到这种程度，应该是两种情绪都非常非常的激烈……光看他这个姿势，钱笑就几乎百分之百确认，他确实有同伙。
　　“把头抬起来……”分析了坐姿情绪之后，钱笑让嫌犯把头抬高，然后他看到了一双通红的眼睛，和紧张抿起的嘴唇。
　　嫌犯长得还算周正，大眼睛高鼻梁，但是皮肤黝黑，而且头发焦黄，一看就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

　　“叫什么名字？”
　　“王登。”
　　“年纪。”
　　“27。”

　　“为什么杀人？”
　　“……”前两个问题还好，到这问题开始，那叫王登的青年就不说话了，刚才唐安和江涛的问话也是卡到了这里，其他再问什么都丝毫没有进展。
　　所以，钱笑也不准备从案件入手了，他准备先从青年的“羞愧感”入手。
　　“我这辈子其实见过很多不同的人，不瞒你说，我见过的穷凶极恶之人，比普通刑警更多。你知道坏人一共分几种吗？”
　　“不知道……”大概是被好奇心指引，王登愣了一秒钟之后，终于说话了。
　　“三种。第一种最常见，因为各种各样的利益，去做坏事，但是这种一般都算不上穷凶极恶。他们是受利益和情感驱动的，但通常做不出特别恐怖的事情。但是下面两种，就是真正的穷凶极恶了。一种就是情感缺失的，他无论做什么样的坏事，都没有什么感觉，不会羞愧，不会有心理波动，杀人放火对他们来说和出门散步吃个早餐，是差不多的。这种人通常会做很恐怖的案件，但同样的，这种人也不多。”

　　“第三种坏人，比第一种和第二种更坏，纵观人类史他们也是做坏事最凶残的一种人，你知道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