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的时代!》
第29节

作者: 鹏万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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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阶是有意将话题往义兴之变上引,不过徐佑并不接招,轻飘飘的就推开了。从大处讲,袁阶无论身份地位,都比此时的徐佑强无数倍,可从小处看,袁阶想要达到目的,却必须经过徐佑点头才行,所以攻守之势发生了改变。
  接着又寒暄了几句,见徐佑始终不肯上钩,袁阶也没了跟小辈兜圈子的兴致,道:“七郎,你既然来了,也该清楚我找你为了何事,不知心中可有了计较?”
  徐佑诧异道:“袁公此话从何说起,冯管事只提到袁公找我有要事相商,却不曾告知具体细节。”
  袁阶眼神一顿,在徐佑脸上打了个转,似乎在思索他的话是真是假,接着眉头微皱,道:“这些下人,吩咐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该罚!”
  “袁公言重了,冯管事一路勤恳,要不是他的照顾,我恐怕也很难安全抵达晋陵。”
  袁阶身子微微前倾,道:“我正要问你,听冯桐禀报,你们在水路上遇到了刺客?”
  徐佑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站起身作揖道:“是有两个江湖客铤而走险,不过仰仗贵府左军候、邓百将以及其他将士苦战用命,贼子已经伏诛授首了。我正想向袁公请命,准备善加抚恤战死士卒的家人。”
  “这个不急,以后再说不迟。”袁阶往下压压手,示意徐佑坐下,道:“可知刺客的身份?受何人指使?”
  徐佑大概讲了下四夭箭的来历,又道:“……至于说受何人指使,我想袁公腹中应该已有答案了……”
  袁阶叹道:“沈士衡果真如此决绝么?”
  听到这个名字,徐佑神色平静,道:“斩草除根罢了,没什么稀奇。沈侍中何等样人,做起事来,自然不会瞻头顾尾。”
  沈穆之,字士衡,官拜侍中、假节、征东大将军,正三品军方大员,是吴兴沈氏这一代的家主,这一次跟太子合谋,铲除义兴徐氏,就是由他一手策划、发动、并成功实施。
  近百年来,楚国的世家门阀之间并不是完全处在相敬如宾、你侬我侬的和平状态,彼此合纵连横,互相攻讦,在朝堂和军方甚至释儒道三教中展开了激烈的争夺。不过,一方面鉴于北魏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南下,国之根基不能动摇;另一方面,安氏皇族坐观鹬蚌相争,以求渔翁之利,各大门阀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真的斗的你死我活。所以,这种斗争尚被局限在一个可以掌控的范围内,除了在各个紧要位置安插自己人,并将对手整的罢官、流放之外,很少出现真正的血腥场面。

  义兴之变,是顶级门阀之间,第一次动用了军队,并直奔灭族而去的一场权力斗争,也由此拉开了这个庞大浩瀚的华丽血时代的序幕!
  袁阶似乎有点诧异徐佑表现的如此淡然,跟往常那个一点就着、胸无城府的粗蛮武夫颇为不同,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又叹了口气,道:“沈、徐两家的恩怨由来已久,谁是谁非,现在也辩驳不清。不过还好七郎你安然无恙,为徐氏留下了一点血脉,等去了钱塘,且好生安置,勿有怨念,兴许要不了几年,主上还会有恩赦,允你重返义兴,再立宗社。”
  徐佑不卑不亢的道:“太子是储君,我徐氏是臣子,生杀予夺之权尽在君手,身为臣子当然不敢有怨望。这次去钱塘,必会牢记袁公教诲,安分守己,遵遁法度。”
  “好好,孺子可教!”
  袁阶自感话说到这里,也尽了之前的那些情分,接下来开门见山,道:“七郎,这次从义兴请你来晋陵,是想跟你谈一谈你和阿元的婚事……”
  “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故君子重之。”徐佑义正词严的接话道:“袁公放心,佑虽然少不更事,不习诗书,但也懂得君子重诺的道理。与三娘的婚事,既是长辈们议下的,明年三月初七,会按时亲来迎娶三娘过门。”
  阿元是袁青杞的小字,徐佑是知道的,他倒要听听看,一向最重儒礼的袁氏,会怎么开口谈退亲之事。
  袁阶实在没料到徐佑这个莽野武夫竟然会引用《礼记》里的话,一时十分的为难,连脚上穿的厚台履掉到了地上也不知道。他沉吟再三,终还是决定此事不易拖延,神色略显尴尬,道:“按情理说,袁徐两家过了五礼,姻亲之礼已成,将阿元嫁你为妻是合乎礼法的事。但……七郎,事实如何你也清楚,江左门阀之间,行的是门第婚,如今徐氏骤逢大难,被主上除了士籍,以你此时的身份,再要娶阿元为妻,恐怕会激起朝野物议。思之再三,窃以为还是退让一步,方为万全之策。”

  徐佑心思电转,盘算下一步该如何应对。他自己对从未谋面的袁青杞没什么感觉,而原来的徐佑也只是好色慕乂,要说感情,那是绝对深不到哪里去,所以成不成亲,并不是当下的主要矛盾。
  换句话说,只要能从袁阶这里得到足够大的利益,退亲是大家双赢的结果。但问题是,婚姻大事,毕竟不是摆摊卖羊肉串,你掏钱我给串,然后你说你吃到了耗子肉要退货,我说你是讹诈,抱到一起打一架那么简单。怎样处理才能不伤了各自颜面,也让袁阶不至于太轻看了自己,这中间的度,如何拿捏,很考究为人处世的功力。
  徐佑突然大笑,袁阶脸色一沉,望着他心生不悦,却也自恃风度,没有开口打断他的笑声。
  三声笑后,徐佑径自站起,傲然直视袁阶,道:“袁公的意思,是要悔婚了?”

  袁阶为一郡牧守,又是高门世家出身,平日里何等威严,闲杂人等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哪里被人如此放肆的打量,冷哼道:“门第之别,犹如高山险峻而不可攀,不是我袁氏悔婚,而是你徐氏处事不谨,落到如此田地,尚复何言?”
  “既然如此,那在下告辞了!”
  徐佑拱手作揖,掉头就欲离开,袁阶呆了一呆,忙从卧榻上站了起来,也顾不得一脚没有穿鞋,高声道:“七郎,且慢!”
  徐佑背对着袁阶,眼中隐有戏谑的笑意,又转瞬消失不见。他之所以敢如此强硬,是因为《户婚律》的缘故。《户婚律》直白点讲,就是古代的婚姻法,与徐佑穿越而来的那个时代不同,古代的婚姻法规定的十分严厉,原因自然就是《礼记?昏义》所说的那样,婚姻是天地间的第一等大事,儿戏不得。
  根据《户婚律》规定,女方仅仅毁约而没有许婚他人,官府要杖责女方六十大板,依然维护原来婚约;女方解除婚约而且别许他人的,要杖责一百;如果女方别许他人且已经成婚者,得服一年半劳役。但对男方就不同了,男方要想解除婚约,只要提请官府,放弃聘礼就行了。虽然放弃聘礼也算是一种惩罚,但充其量不过是点经济损失,不需要负什么法律责任。这也是男权社会,对女方不太友善,但此时走投无路,徐佑所能抓住的,也只有这个筹码而已,所以无耻点,也就无耻点吧!

  袁阶疼爱女儿,自不会让她受杖责之苦,况且对女人而言,杖责不仅仅是身体之痛,毁的其实是自己的名誉,名誉受损,以后如何再嫁?尤其对高门望族而言,名誉更是重中之重,当时他由于某种原因,同意跟徐氏结亲,已经引得家族人其他人的不快,偏偏徐氏又不争气,落到现在的困境,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让徐佑亲口承诺退婚,并写下退婚书,才算彻底了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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