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乐了，兴奋地蹦起来，给班长敬了个礼：“嘿嘿，班长，我这就去。”

　　我以为会很容易就结束，因为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过不了一两个小时太阳就能下山。以至于我枪口挂着水壶据枪瞄准的时候心里还很是轻松。
　　一分钟……两分钟……这没什么困难嘛
　　五分钟……六分钟……枪口好像有点沉
　　慢慢地，原本并不觉得很沉的水壶变得越来越沉，我端着枪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双腿很快冻僵，但汗珠却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原本感觉很轻的水壶此刻变得犹如千斤，但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眼看着太阳距离下山还早着呢，但双手已经感觉坚持不住了。
　　我喘着粗气，脸上的五官都因为双手肌肉的颤抖皱在一起，两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星。我心里发了狠，班长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能让我做就一定是我能做到的。可能人真的只有知道自己多么渺小的时候，才会发了狠想变得强大！

　　无数次想要放弃，无数次几乎就要崩溃，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天知道一直到太阳下山，我经历了什么。本以为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端枪竟是这样难熬，我体会到突破自己的极限是什么样的感觉。当太阳终于落山，最后一缕阳光终于消失在群山背后的时候。蔡宁带着吃的给我送了过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李建坤、胖子、小吴、李潇。
　　李建坤打趣我道：“哎呀，小葛呀，听说你要和班长学放枪啊，啧啧啧，这端枪的滋味儿怎么样啊？”
　　我的棉衣里全是汗，随后又变得冰冷。蔡宁将吃的端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想将枪放下，却发现我做不到，双手已经不受我的控制。
　　“李建坤，你个臭要饭的！你大爷的，老子动不了了，帮一下。”
　　随后在蔡宁的惊呼中，我竟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手里还拿着枪，僵硬的胳膊还僵硬地举着。
　　蔡宁李建坤他们几个七手八脚把我从地上扶起来，给我又是揉又是搓地按摩了好半天胳膊和腿，我才重新有知觉。蔡宁扶着我，艰难地回到住处，我坐在被窝里，双腿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蔡宁说你吃点东西，肚子里有事还能好点。蔡宁拿来的吃的是营里统一做的盐水煮玉米粒，其实刚煮出来的时候是可以吃的，但等送到我们连驻地的时候，都已经冻成了硬茬子，咬都咬不动，吃在嘴里全是冰碴。但就算是玉米粒，我的手抖得甚至没法从碗里拿出来。蔡宁只好喂我吃，但这又硬又冰的玉米粒真的很难下咽。

　　班长看见了冲蔡宁说道：“不许帮他！让他自己吃！”
　　蔡宁说：“班长，小葛手抖的没法吃啊。”
　　我心想，那么久的端枪我都端了，难道还吃不了个饭？也是心里发了狠，从蔡宁那里把小碗抢过来，但手抖的拿不住碗。
　　眼瞅着碗里的玉米粒就要被抖出来了，班长说：“不许浪费粮食，不许掉到地上，吃的要是掉到地上，你就给我舔干净。”

　　我心里委屈，眼眶里都是眼泪，但强忍着没哭出来。僵硬颤抖的手指艰难地从碗里抓出玉米粒，胳膊动不了，我就把嘴凑上去接着吃。一小碗玉米粒，我艰难地吃了多半个小时才吃完。
　　我没看到的是，班长转身走的时候，嘴角露出满意地微笑，还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的双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以至于我想把手举起来都做不到。
　　尽管如此，班长说：“去训练。”
　　我便老老实实去训练。
　　手都举不起来，这一整天我的训练可想而知。胖子看我连铁锹都已经拿不起来，好心劝我休息一天吧。我说我不休息，我就是要和班长学射击。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的是年轻，有那么一股子不服输的拗劲儿。这人要是真的发了狠，自己都害怕的。人的潜力到底有多大？那取决于意志！

　　两个胳膊和背上的肌肉疼得我直吸冷气，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匍匐前进，趴在地上双手根本支撑不起来，只能一点一点挪动。
　　端着枪的手不停颤抖，但还是和战友们训练拼刺。
　　交替掩护、匍匐前进、跃进、攀爬、越障、拼刺、投弹，我挣扎着去完成每一项训练。这一天，我们班的训练安排的满满当当。尤其是训练的时候还要躲避美国人飞机的侦察，不能被发现。
　　在朝鲜，自己被飞机发现是小事，可要是暴露了大部队的行踪，那可就是罪人了。所以部队也有死规定，一旦要是某个兵被飞机发现了，就站在那儿不许动，不能乱跑。因为你一跑，整个部队的位置都得暴露，美国飞机的轰炸会殃及战友。本来飞机扔一颗丨炸丨弹只炸死你，但你一跑，那丨炸丨弹就会炸到其他人。志愿军是有铁的战场纪律的，一旦被飞机发现，你要是还乱跑，不用美国人的飞机来轰炸，班长就可能先开枪对你执行战场纪律。军队打仗不是过家家，尤其是面对拥有如此强大空军的美国鬼子。牺牲一个人还是葬送所有人，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确。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允许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的存在！战争不是有些人幻想中和闹着玩儿似的，也没有人因为闹着玩儿而去发动一场战争。

　　我们训练的时候，班长是不经常在的，经常跑到连部去跟连长抽烟聊天。在朝鲜，抽烟是很危险的一件事。白天冒烟会吸引来美军的飞机，夜里抽烟火光也会暴露我们的位置。所以班里其他人要是实在烟瘾犯了就用毛毯或者被子捂住自己，很快地抽上几口，然后赶快把烟雾散掉。一根烟往往一个班的人轮流着一人抽上几口，就这还得提心吊胆。相比我们，连部设在一个天然形成的小山洞里。山洞其实很小，只能容纳四五个人坐着。低矮的山洞人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猫着腰钻进去，然后坐在地上。即便是连长一般也不在那窝人的洞里待着，所以山洞倒是成了抽烟的好地方。我是不抽烟的，并不理解那些抽烟人的乐趣在哪里。

　　如果不在连部，那班长就是在二排找六班长聊天。班长和六班长的关系最好，而且六班长对班长也很是尊敬。
　　六班长姓铁，叫什么我是记不清了，但班长一般都管他叫铁蛋儿。铁蛋儿这个外号，只有我们班长能叫，其他人是叫不成的。别人要是喊一句铁蛋儿，六班长能端着步枪跟人拼命。我们班长一口一个铁蛋儿，六班长却总是嘿嘿笑着，很是恭敬。李建坤私下就总是说：“哎，没节操啊，没节操。”
　　班长之所以我们训练的时候不在也是有原因的。
　　一来班长的要求很严格，平时训练虽然不管我们。但只要是他在，一旦发现我们有什么问题，轻则挨骂，重则挨打。所以在平时我们班里的训练气氛也是很好的，大家有什么问题都相互讨论，而且都努力把自己的问题改正，并不需要班长在一旁看着。

　　二来这二排距离我们并不远，班长偶尔也过来离得远远地看一眼我们的训练。他人虽然不在，但是对我们的训练水平却很了解。哪个人有什么问题，他全都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