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跑不了》
第37节

作者: 风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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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佐哈哈大笑,收起长刀放回刀架:“楼的,不要怕,你的,良民。”
  楼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干笑附和:“是是是,不怕不怕。”
  中佐重新坐回桌后,挺直了身子说:“刘翻译的,失踪了。”
  楼宇听总管说过,但依然装出吃惊的样子,哈起嘴:“刘福喜,失踪了?”
  “刘的,哪去了?”
  听中佐直愣愣地问,楼宇心想,那二狗子可是天天跟着你舔屁股,自己有腿,自己跑哪快活去了,我怎么知道?但是鬼子可是属毛驴的,必须得顺着毛捋,遂学着日本人说:“刘的,可能,有事,外出了?”
  中佐摇摇手指头:“不是不是,你的,找找。”
  跟小鬼子说话还真费劲,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跟羊拉屎一样。
  楼宇干脆说起流利的日语,说他今天来还不知道中佐召唤,是应教会医院的要求来的,说着站起来,打开公文包,拿出医院的报告,放到他桌子上。一边陈诉瘟疫流行之可怕,说医院尽管在城边,但是城里人去看病的多,万一有疾病流行,很容易带进城里来。
  中佐也用日语说话,两人都觉得方便多了,问他为什么不能在城北埋葬?
  楼宇的话非常婉转:“皇军初来乍到,不太了解情况。城北土地紧张,只有官坟,都需要拿钱购买墓地的,这也是我们以后政权的收入之一。为了长治久安,无主的尸体,我们都安葬在弋江之南的鲁港扁担山。那里有乱葬岗,统一由慈善会掩埋,多年以来已经形成制度。教会医院有运尸体的车子,过去都是夜晚过中山桥,通行无阻。可是近日中山桥封锁了,要求司令部开张通行证,晚上运尸体过桥。”

  原来,上午教会医院来为这个事的啊,当时正在气头上,自己听不懂他的英语和变调的中国话,根本没理他。现在,维持会长说出“长治久安”这个词,正符合日本“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长久之计。中佐就问有多少尸体,楼宇让他看报告。
  听中国话勉强,那密密麻麻的中国汉字他却认识不少,楼宇不愿耽误时间,走过去念给他听。
  虽然对这个维持会长捉摸不透,但中佐目前只能依靠他。听说有14具尸体,有的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停尸房已经尸满为患,是得赶紧埋葬,即使他们有车子,穿过市区向南也容易散布病菌。于是下了手令,特许开了一张通行证,让他们用一条民船装运尸体,指令一定要做好消毒,顺着长江,往上游走,绕过码头和关门洲,渡过青弋江,直接运到鲁港乱坟冈去。
  楼宇接过接过行船的通行证,说还是需要一张过桥的通行证,因为尸体多,需要马上到城南慈善会联系,让他们先挖个大坑,倒上石灰,准备好,尸体一到就掩埋。

  中佐小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仁丹胡子一翘,仿佛要练习中国话一样说:“你的,就不要去了,我的,派士兵骑摩托车去,你的,马上给我,找刘福喜,找不到,给我找个翻译来,否则,你给我当翻译……”
  楼宇暗暗叫苦:看来没办法把乔子琴送出去了,只有委屈她,让她跟着运尸船走。但是此刻马上得让她知道这情况呀。想赶紧脱身,微微鞠躬说:“卑职很荣幸能跟随您身边,那么,维持会长的重任也可以卸掉了。多谢多谢。”
  “那可不行,维持会长的,你的,不二的,人选,只是,暂时的,翻译。”中佐又开始了他竭力练习的汉语。
  楼宇只有举起右手,露出白纱布裹得紧紧的大拇指:“在下大拇指尚未痊愈,可不能为你记录,为你笔译。”
  中佐探身过去,猛然扯住他指头上的纱布一拽,楼宇刚刚在愈合的伤口被纱布揭起伤疤,露出血淋淋的半截指头,疼得叫出了声。
  “你的,真伤,你的,真熊。”中佐反而嘲讽地朝他伸出小指头,“你不来,我没翻译。”
  楼宇气愤填膺,为对方的讥笑屈辱忍住疼痛,呵呵一笑:“中佐大人,你在考察我,我能不配合一下么?”
  与其当他的翻译,还不如当维持会长呢!楼宇憋了一口气,说那得赶紧回去,让医院处理尸体,另外,自己要给司令部找个翻译。
  中佐狞笑着点头,挥手让他走。见他出了大门,赶紧摇动电话,罪证的事情瞒不过了,得向南京报告,同时,他有个计划,需要总部派人……
  楼宇翘着血淋淋的手指到了齐家,齐老板给他开的门,见状,痛惜地说:“手指没好,你怎么把纱布扯了?”
  “中佐要检验老子的伤。”楼宇愤愤地说。
  齐老板骂道:“狗日的野兽,他妈简直不是人养的,不把他们赶出中国,我们还有日子过吗?你看你这个会长,当得冤枉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还不是受你们坑害的?”楼宇来不及与他细说,问:“子琴呢?我带她走。”

  “与我儿子正谈得兴致勃勃。老楼啊,你捷足先登了,要不然他们倒是很好的一对。”齐老板一边说一边将他往书房带。
  “你做梦吧,我与乔家,可是定的娃娃亲。”楼宇说到这里停住了,问,“你儿子不是在日本早稻田大学读书吗?何时回来的?”
  “哼哼,老子都不愿在中国当维持会副会长,儿子岂愿在东洋接受他们的奴化教育?”
  开始是翻译官找什么酒桶;后来是中佐亲自上山找什么洋人;再后来,又是说一个少年偷了日军司令部的东西,将他逼上宝塔,开枪打死,掉在宝塔下……总而言之,全城不得安宁。

  两人一边挖坑,一边谈论发生在医院的事。年长的说杂物间邪门,主管让他搬进去住,他死也不干。另一个年轻的说,住单间多好,在地下室,没人打扰,冬天不冷,夏天不热,想去住都不让住。
  年长的说,那可不是个好地方,住一个死一个,他才来不晓得。青年人就问他死了些什么人。年长就告诉他:开始那里都是放东西的,没人住。日本人来了,从南京打到湖城,伤亡人多了,走廊上都睡着伤病人,杂工也增加了十几个,没地方住了,就安排两个睡到杂物间去。
  一天他们到江边处理垃圾,来了日本人的小火轮,只是从江边路过,突然就朝岸边扔了一颗手榴弹,把两人一起炸死了。
  青年杂工连声咒骂,说不是房子不好,是日本鬼子坏,以后还死人没有?年纪大的说,后来的死得更惨。一个是老张,本来在医院好好的,家就住在城郊,开春了把棉衣送回去,当天没赶回来,就在家里歇一晚,没想到就出事了。日本人说搜查新四军,半夜闯进他家,当着他的面先是戳死了他的两个孩子,跟着对付他老婆,还扭着让他看。血性男人怎么忍得住?挣脱了死死抓住他的鬼子,向他们扑过去,里面的两个鬼子上了刺刀,将夫妻两人乱刀戳死了……

  大坑已经挖好,听到这里,年轻人将桶里的残肢断体倒进去,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愤愤地铲土掩埋,连声骂道:“他妈的,这些日本人不是爹妈养的吗?我们死了这么多无辜的百姓,要向他们讨还血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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