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薛睿赶到咸亨酒店，莫娆已经点了菜在那里等他了。饭桌上已经摆了一个大大的碗盛着的鱼头汤，还有几样凉菜。莫娆又要了一瓶黄酒，拿了几颗话梅，让服务员把黄酒热一下。薛睿只说自己不会喝酒。莫娆说黄酒没关系的，又到咸亨酒店吃茴香豆、喝黄酒才是正经的吃法。
　　上海果然是女人的天堂。薛睿注意到尽管到上海的时间不算太长，但莫娆还是明显地比之前洋气多了，更有了气定神闲的自信和从容。
　　吃完饭，莫娆提议去散散步，莫娆工作的地方在浦项大厦，那里距离上海期货交易所只隔了一条马路。莫娆说可以步行过去看看，然后去旁边的世纪公园转转，平日里她每天都要去世纪公园转上一两圈。
　　刚刚进入秋天，这个时候是散步最舒适的季节。薛睿说他没有想到上海这些年变化这么大，又说海南刚刚宣布成为全国最大特区之后没多久就遭遇东南亚金融危机，宏观调控下又房地产泡沫破裂，再就是开发浦东的政策出台……这一切都决定了海南还没有真正火起来，人才和资金又呼啦啦转移到上海。尽管如此，浦东变化还是远远超出预期。
　　莫娆说:“我在海南期货市场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因为从事的工作，和客户方面有更多的交流，有些话题是可以和你好好交流一下。一是海南客户开发艰难，经常会为了开发个几十万的客户费尽心机，但在上海这边，几百万上千万的客户都非常常见。从事证券和期货行业，上海才是好地方。薛睿，你听得懂上海话吗？”
　　薛睿说:“上海我还是熟悉的，我的老家在宁波。小时候，因为父母是双职工，每逢暑假的时候，家人没精力照顾放假的我和弟弟，就要打发我们去宁波过暑假。记忆里，要从安徽坐火车到上海，下了火车，坐十三路到提篮桥站下来，那里有个大名饭店，饭店背后有一个弄堂，那里有我们家亲戚，通常会在那里住三两天，然后再坐轮船去宁波。所以，上海还算熟悉，但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最深刻的记忆是房子太小，要打地铺。最美味的回忆，你在弄堂里用小小的煤炉慢慢煎出来的带鱼。华东地区六省一市，多是把上海当做他们心目中的中心。上海话我很早就懂，但说不来，或者说这种语言容易听懂，却难以学得地道。

　　“上海话，是苏州话的‘软’中和了宁波话的‘硬’。苏州，从古至今都是富庶的地方，而宁波，所谓‘无甬不成商’——苏州人和宁波人，都是赚钱的高手，而他们有了钱，多是喜欢来上海发展。所以，在上海开发客户，不差钱是肯定的。”
　　莫娆仔细听薛睿说完，才说:“没想到你对上海还那么熟悉。”
　　薛睿说:“毕竟安徽也是华东地区的嘛。对于华东地区的人而言，上海，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莫娆接着说:“在海南，和客户交流的过程中，我的工作还包括收集整理客户需求的反馈。薛睿，你想过吗？一个公司的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都是需要满足一定生存条件的——比如林总和陈毓，他们都是王总的人，有能力替代他们的人很多，所以他们更多是凭‘忠诚’吃饭，对他们而言，‘无过即是功’；滕波靠业务吃饭，‘无功即是过’；在海南期货界做研究工作，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分析成果，客户会怎么看？我的工作需要调查这些内容，真相是客户们基本不看。不仅仅是唐老板那样的客户不看，其他客户也不会用研究部分析内容作为交易依据。那些都是拿钱在博啊，不是你们用止损那样轻松的风险设定以及盈利目标那样虚无缥缈的馅饼就可以忽悠他们拿了钱去冒险的。在市场分析上面，可以有一些说服力的内容，多是出自浙江的一些期货公司。他们下了大本钱，去了解各个产业链情况，去产地认真调研……当然，海南的市场没有这样的实力也不具备同样的能力完成这样的调研也做不出类似成果。因此，研究部在海南的期货市场更多只是一个摆设。也就是说，薛睿，在海南，你的存在的条件，并不比林总、陈毓、滕波他们合理。当然，我也多少知道你们也忙一些自营，但这类自营不仅不容易成就你的功劳、巩固你的地位，反而有可能成为未来的麻烦……所以，薛睿，来上海吧，这里才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海南期货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温柔乡，一旦在其中舒服了，也就颓了。”

　　莫娆的观点，还是影响到了薛睿，他也早就意识到做为期货市场的研究工作，单纯从技术出发，太过主观，不容易取得客户的信任。而若将研究内容向基本面分析倾斜，又是劳民伤财，事倍功半的活儿，也未必有效果。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一来期货分析不是科学——期货不会奖励你的任何优点，却一定会惩罚你的每一个缺点。

　　对于莫娆建议他来上海发展，薛睿还是不愿意离开海南，他认同莫娆对研究部角色尴尬的判断，这一点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否则不会考虑转战市场交易。薛睿清晰地认识到基本面研究是难以深入的，那需要太多的精力和人脉，更多的不是依赖自身的力量可以完成的，它需要一个庞大的体系去完成。以一己之力专注于这些研究基本走进了死胡同。对于技术，他不迷信，但毕竟这个市场有仅仅通过技术成就了非凡的交易成绩的大神们，在浙江期货市场不断出现。

　　也因此，对于交易的依据，薛睿认为可以从两方面出发，一是建立一定的人脉关系获得资深机构的基本面研究信息，用于参考；另一是专注于通过技术捕捉交易信号。薛睿还并不太愿意走代客理财的道路，也因此并不觉得非得到上海不可。再有，就是他刚刚和王乔升华了情感，开始了真正意义的爱情，海南还有他需要的温度。
　　莫娆还谈到她在上海因为业务关系陪老总接待过一些金融大鳄，有过一些有趣的经历。有一个做股票价值投资的高手，是一个长线走势一直保持良好而稳定上涨趋势的股票的第一持股人，并且坚定持有这个股票近十年了。他被莫娆的老总请到老总的价值过亿的别墅去做客，对于别墅的富丽堂皇他赞不绝口，只说自己自然住在浦西老弄堂里。这让莫娆的老总非常奇怪，说你的股票随便卖个百分之几就可以轻松买这样的别墅啊。那人却说:我的价值投资，未来是要被记录下来的，要被市场验证的，早就说好了坚定持有绝不动摇。到最后让别人看了说某年某月卖了5%，那不是贻笑大方吗？又说起她的老总文这位投资高手做期货交易，最认同自己的一些交易优点是什么，他说如果说非要谈什么优点，那就是当天的交易无论如何糟糕，所有郁闷在晚饭后一定会截止，然后，好好睡一觉，到第二天，又满血复活，不会受前一天交易亏损影响，继续开始新的交易。不会因昨天的挫败减少头寸或改变方法。

　　薛睿听了这些，又反省了自己，想这些成功人士真的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他们不是真的大神，他们也经常遭遇挫折，但他们都有的共性是钢铁般的意志和超乎常人的冷静和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