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风雨沧桑路》
第27节

作者: 老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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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完没完——”“有种你打死我,就算我是野种,我也不会还手。但你敢再打我妈妈一下,我对你不客气——”
  我绝望、疯狂地怒吼,扯落乱舞的皮鞋时,有老腰病的爸爸差点被搡倒,我的眼泪和呐喊令疯狂的他愣住了、也清醒了。妈妈和两个妹妹都吓得嘤嘤哭,见我要还手了的样子,她们都吓坏了,妈妈一把将我死死搂住,生怕我对爸爸动手,“石头,他是你爸爸……亲爸爸啊……”

  我不再哭泣,只是痛不欲生地仰起头,任泪水滚落。那一刻已经没有思考,泪水迷蒙了我的双眼,只记得拍拍妈妈的背安慰她,然后冷冷地对爸爸说,“我不学好,我给你和妈妈、妹妹丢人了,我该打。你可以不认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你可以不让我回家,我是野种,也不佩当你儿子。从今天开始,你再敢打骂妈妈一次,就别怪我还手。我说到做到,不信你试试!”
  说完,我挣扎着挣脱妈妈的怀抱,一阵眩晕,便一头砍到门边,头撞到门上发出轰然巨响。妹妹们在尖叫、哭泣,家里乱了套,妈妈也吓坏了,“哇”地一声哭出来,扑了过去想扶起我。但是,我咬着牙努力站起身,费力地挣脱开妈妈,一步一步慢慢挪出家门。
  走廊上、楼梯上围着看热闹的邻居们,我看不清他们的目光,但我知道老老少少脸上一定都洋溢着幸灾乐祸的神色,没有一个人想推开门劝解一下。我冷笑着怒喝一声,“哼,看别人家笑话,你们家不打架啊?都特么滚——”
  围观的邻居们顿时作鸟兽散。

  妈妈追了出来,但四周都是看笑话的邻居,我坚决让妈妈回家,然后一步步地挪下四楼。步履沉重,双膝软绵绵的,浑身哪都疼啊,头肿胀如斗似有千斤重,双眼已经肿得睁不开。我隐约记得方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我的陈公馆,再去西留侯村一趟。在这个世界,只有那个低矮的小院内,才有爷爷、庄爷爷的爱,有赵小亦婶子的爱,有多多、余余的爱,只有那里才是我的家啊。
  记不得是如何走回陈公馆的,直到半夜时分,我才一步一步挪进大港火车站内。两个老土匪都不在家,陈公馆门锁着,我终于没等到挪到房门前,便一头仆倒在铁道边昏死了过去。
  我并非是一个记仇的人,挨打是寻常事我也没当回事,可每想起父亲骂我是野种、要断绝和我的父子关系,心里便阵阵揪痛,不知不觉泪水滂沱。也难怪庄西风骂我是“哭包怂”,老子心里委屈、伤心,那泪就跟小孩子的尿一样说来就来。整整七八站地,汗流浃背走回位于大港火车站内的铁路巡道房时,夜已经深了。
  三间孤零零的青砖瓦房坐北朝南,位于火车站边,离铁道货场约二三百米远。门顶上的一百瓦灯泡光圈晕黄,灯一亮,就有一大团飞虫前赴后继地绕着灯晕飞旋着,不时撞到灯上发出啪啪的声响。门前的晾衣架上耷拉着几件工装,东边窗台上是一盆仙人掌。远处的车站站台上灯影晃动,铁路货场前的空地上烟头闪烁,有人在聊天纳凉。

  又起风了,远处天宇隐隐响起雷声,刚停了一天,这雷暴雨又要来了。这座独立的小瓦屋是我童年、少年生活的地方,当年陈小春给这个爱巢起名为陈公馆。一切都与三年前一样,毫无生气,老气横秋,却是那么熟悉、温馨。
  一列长长的拉木柴的货车哐当哐当、噗哧噗哧地进站了,“呜呜——”汽笛长鸣,地动山摇,云雾蒸腾。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震动、哆嗦、颤抖着,让我的每一个神经细胞都跟着兴奋起来,三年前扬威铁道线上的豪迈和奔放,让被柯云露、田昊放了一道的失败感顿时一扫而空。
  “海上的日头已经落山了,天都港里静悄悄……”哼着当年率领铁道小混混们扒列车、偷铁道货场或港口货场时编的小曲,围着陈公馆走了一圈,到厕所内滋了一大泡,远处天都港内几个大码头上灯火通明,几艘远洋巨轮正靠岸装卸货物。惟有七号码头上一片黑暗,部队营房门前灯亮着,如村庄点点星火闪烁,影影绰绰。老坑道与老伴这两个老家伙一定在看电视,没有我的这三年,老坑道一定过得十分寂寞、窘迫而又无聊。

  房门上还挂着三年前的那把黄铮铮的三环牌大铜锁,房前屋后黑暗中,荒草和灌木中蟋蟀在唧唧鸣叫。移开窗台上的养着仙人掌的花盆,拿出底下的钥匙打开门。伸手拉亮灯,又“咔嚓”一声摁开房顶大吊扇的开关,室内顿时凉气习习。
  陈公馆的三间房是一个大通间,南面乌黑的墙面上,是两排高大的铁架子,上面堆放着配件、工具包。铁架子一头是两排铁柜子,占去了室内大部地方。铁架子下面的墙根零乱地堆着工具。柜子前是一根长铁丝,两边钉在墙面上,铁丝上胡乱挂着工作服和男人衣裳,一条女人的红色棉布丨内丨裤和小背心十分醒目。

  我反射性地伸手从铁丝上将女人秀气的紫色小短裤扯下,放到鼻子前象狗一样嗅嗅裆部,体内的荷尔蒙在发酎蒸腾着。只可惜这是洗完后晒干了的,上面只有太阳的味道,并没有赵小亦婶子身上那好闻的幽幽香气。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反应过来不禁无地自容,狠狠地拍了自己一巴掌。这一掌疼得我嘴里丝丝地直吸凉气,疼弯了腰,嘴里骂一声畜牲,然后又将女人衣裳放回原处。心虚地扭头看一眼屋门,幸好没人。这要是让赵多、赵余两个妹妹看到,老子这个做哥哥的脸面何存。
  迎门正中央是一张大方桌,北面和东面靠墙丁字形放着两张大木床,床上都挂着黑乎乎的蚊帐。房屋西头是一个大灶台,离灶台不远的北墙边,是一张大门板床,上面的蚊帐已变成灰色,悬空被扎成一个大团,床上铺着苇席,被单放在麦秸枕头上。这张大木床,原是我和庄西风小时候睡觉的地方,当年庄西风到栈桥混社会后再没回来,这张床便成了我的私人领地。
  时间似乎已静止,我象是外出了几天现在归来了一般。端起桌上的凉壶倒了一大碗凉开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这水怕有些日子了,却凉飕飕的感觉从心爽到肺、从头惬意到脚。舒舒服服地坐在大方桌子边的长板凳上,拧着大收音机的旋钮,想找中央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时间早过了,一下拧到了诗词赏析节目,播音员葛兰字正腔圆地朗读着辛弃疾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

  我跟着吟诵道,“……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800年岁月悠悠,名篇传千古,一股豪情壮志在胸间弥漫,所有所有的磨难、痛苦、不平,顿时成了过眼烟云!
  谁都有爱好有梦想,我妈妈是一中数学老师,可我的数理化却一窍不通,我只对历史、语文情有独钟,且博闻强记。音乐我也喜欢,但那是无师自通。现在的90后、00后、10后们读此书时或许很难相信,难忘的80年代,是全社会渴求知识的伟大时代,无数青年怀揣报国梦想,希望掌握知识、掌握本领,期望通过读书学习成为真正有家国情怀的有为青年。我能背诵的唐宋诗词有几百首,一本《古文观止》、一本《唐诗三百首》,我和陈小春都差不多倒背如流,我们尤其喜欢文言文营造出的那个氛围、那个语境、那个境界。当然我们俩当年心心相映、琴瑟和谐还因一个绝活,这也是其它小太妹最终对我和陈小春的相爱望而却步、退避三舍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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