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风雨沧桑路》
第34节

作者: 老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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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小就没见过奶奶,据爷爷说奶奶生下父亲李成栋后就因大出血死了。爷爷一直未再娶,等父亲李成栋结婚后,爷爷就搬来巡道房一个人过。庄西风的父母都是解放军军官,在遥远的大西北为国家研究核武器,庄西风从断奶后开始就一直留在天都市老家跟着爷爷奶奶过。庄西风四岁那年,他的奶奶就因车祸过世,庄爷爷便带着庄西风也住进了巡道房。

  赵小亦对我当亲儿子照料,缝缝补补,嘘寒问暖,每年过年时的新衣都是这个心灵手巧的妇人一针一线手缝的,身上的毛衣是她打的,脚底的新棉鞋也是她一针一线纳的。因此在我的内心深处,赵小亦与妈妈慕容明一样亲、一样重。
  我将咸面汤一滴不剩全部喝尽,很响地打了一个饱呃。酒足饭饱,我又焕发了精神。哼着《上海滩》走到外面的水龙头池子旁,接了一桶水从上到下浇了个透心凉,再象涮烂鱼臭肉一样将自己里里外外冲涮了一遍,让一身汗臭味一扫而空,吴越送的新海魂衫、的确良蓝军裤被弄的肮脏不堪,我将它们洗了出来晾到室内的铁丝上。
  身上干净了,所有不快的记忆仿佛也一扫而空,睡意顿时如潮汐一般汹涌地席卷着我,我知道这是一个极其容易入睡的一个夜晚。所有所有欲置我于死地、玩弄我于股掌之间的人,我的焦虑、恐惧、委屈、不平还有生活中的所有所有的难题,都统统见鬼去吧,先睡一个好觉再说,世界末日还早着呢。我放下蚊帐,光着腚清清爽爽地仰躺到专属于我的大门板床上,很快就呼呼大睡了过去。
  这一夜我睡得很舒坦、很踏实,外面雷声隆隆,风急雨狂。尤其是后半夜雷声滚滚,陈公馆门前晾衣的铁丝和门前的几株高大的刺槐、榆树在狂风的蹂搓中,发出呜呜地啸鸣和嘣嘣的声响,整整大半夜惊天动地,排山倒海。这一夜天都市很多人惶惶然,被雷雨声惊醒后再难成眠,1976年唐山地震惊魂犹在,还以为天都市也要地震了呢,但是我神游梦境,竟然丝毫未觉。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经快九点,雨早停了,但风仍在一阵紧似一阵刮着。我拖出床上箱子,从里面叠得整齐的衣裳中找出裤衩背心和一条花的西装大裤衩、一件崭新的海魂衫穿上,这一掇拾顿时便变得生龙活虎,浑身充满使不完的力量。刚懒洋洋地起床敞开门,只见外面树下的凉棚下,两个男人和一个妇人都坐在石凳上等着我呢。那妇人正是陈大嫂,我顿时猜出,这两个男人一定是萧静、乌燕的爸爸,桌面上还放着肉、酒,原来他们这是上门致谢我来了。

  见我起来,大家都站了起来,陈大嫂迎到门前,“大兄弟你醒啦,我们来感谢你来了。”我脸红了,赶紧说他们坐,还饿着肚子,一时紧张得无言。陈大嫂赶紧说,“知道你肯定在睡懒觉,哪家大小子都好这个,看我们给你带了早餐。”
  客套了一番,我也不客气,就吃了他们带来的油条、小米粥、小咸菜。萧爸爸、乌爸爸都一迭声表达了谢意,陈大嫂说,“派出所刘警官说了,这一回三石你聪明得很哪,黄市长恼了,风月城被公丨安丨局勒令关门整改,田昊得被判几年,现在他们再不敢到街上勾引人家小嫚了。你救了两个嫚,让她们不用再提心吊胆了,这不老乌、老萧专门买了肉、酒来感谢你呢。”
  吃了早饭,我客气了一顿也推托了一下,但他们非要留下礼物,还一再说要请我下馆子致谢。可天上炸雷不断在头顶崩裂,风一阵狂似一阵,眼看着又要下大雨了,这根本就不是请酒的日子,他们说了隔日再约,这才匆匆告辞。
  过年才能吃的上的猪肉,他们一次买了五斤,两瓶洋酒大曲。把酒肉拿进室内,放到案板上用石刀一分为四,将三块肉放到篮子内吊到梁上。洗洗手,先是拿出陈警官写的纸条默诵了几遍,确保两个号码都记下了,便将纸条撕碎扔进灶洞里。再拖出床底下一个绿色大木箱,大木厢四角装着四个地躺装卸车的四个铁轮。这箱子是两个老土匪用厚木板专门给孙儿我打造的,箱子很大很沉,如果没有那四个铁轮,没人能拖动。厢内是我和陈小春的灵魂故乡啊,打开箱盖,最上面放着一把棕紫色的吉他。

  拿起吉他拨动一下琴弦,陈小春最爱听的《春江花月夜》音符在室内跳跃、流淌,可没有陈小春的陈公馆便和这把吉他一样,了无灵气毫无生命力。音乐戛然而止,我将吉他放到一边,开始收拾箱子。

  箱子的两头摞着整整齐齐的书、杂志和音乐磁带,《三国演义》《封神榜》《金瓶梅词话》《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传》《大学语文》《古文观止》《扑案惊奇》等等和《当代》《花城》等刊物,原封不动,两个老土匪可没心情帮我收拾,我眼里含泪,这只能是妈妈买了新衣裳后提前放在这里的,也只有妈妈会来拾掇这箱子。
  这些书弥足珍贵,都是妈妈和两个大学同学、也是她的情夫陈乐夫、王汉如的心爱之物。1966年天都市风起云涌,市委书记和市里的老领导们都被游街、批斗,天下大乱,为了保存这些“四旧”,妈妈将同学三人最珍贵的藏书装进纸箱,用自行车一趟趟驼到了陈公馆,没想到成了我与陈小春的宝贝,让我们在荒唐的少年时代里,让陈公馆成为吸取知识的殿堂,这是我们的精神家园哪!
  雷声隆隆,暴雨如注,室外哗啦啦噪杂声响成一片。我现在开始揪心的是老坑道老俩口,没有我的这三年,他们一定过得紧巴巴的,苦不堪言。
  穿上爷爷的雨衣,用篮子提着一块猪肉和一瓶洋酒大曲,冒雨出门向七号码头走去。雨点噼噼啪啪地砸到身上,象陈小春的小手在按摩,十分舒服惬意。走到七号码头边时,见码头下的海边一个头戴大斗笠的老人正在费力地将小舢板往石头平台上拖。风大浪狂,轰鸣作响,那个苍老佝偻的身影摇摇晃晃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吹进海里。我大惊,疾步冲下台阶,一把攥住老人胳膊,将他拖上台阶,将篮子塞到他手里,再将小舢板拖到水泥平台上,几下拴好,最后将船舱内一个大塑料桶提了下来。

  老人腾出手,便掏出一支哈德门点着,沟壑纵横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将篮子放到台阶上,一屁股坐在水流中,用打火机点起吸了起来。
  塑料桶内是三条活蹦乱跳的大梭鱼,我流泪怒吼,“么的个老东西,就为这几条破鱼,值几个钱啊,你不要命啦,啊?!”老坑道却呵呵地傻笑,嘴里打岔道,“小石头啊,你回来就好,还买啥东西?这几天我和你奶奶都在说你呢。一会让你奶奶杀只公鸡,我们爷俩喝一壶。”“喝个屁啊,你少打岔,你要被淹死了,假如我还没出来,你让奶奶一人怎么办,啊?”我骂完,鼻子一酸,眼泪又夺眶而出。

  老坑道无儿无女,老俩口只靠他一人一个月几十块工资,日子太清苦了,老人这是趁风雨之时来弄点鱼卖补贴生活。这种翻江倒海的时候,垃圾都吹到港汊边,梭鱼最爱到此觅食,我一手提着桶,一手搀着老人的手往台阶上走,说,“爷爷我饿死了,快回去吃饭,这鱼下午我来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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