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24 20:56:00

　　　　
　　【119】
　　程万里一行稀客此次来到九间楼之前，陆阳县五乡四里的大户人家已对上我家求亲感到吃力又没趣。我爹没想到程万里这次是为翠莲而来。我爹我娘夫妻十几年，只生下了翠莲。我娘常常因为生不下儿子而愁着眉苦着脸，我爹却老跟她说：“有儿没儿都是个人的命！我要命里有，你迟早还是要生的。”我娘曾让我爹找个小妾，可他自从见过我娘后，哪里还看得上其他的女子。我娘的样貌，在陆阳五乡四里是绝对的顶呱呱。我爹刚娶上她那时候，乡里乡外时常有人羡慕他，夸他的内人长得是天下一绝，他为此没少得意。我姐又长得像极我娘，那样子有过无不及。加上翠莲的一举一动也跟我娘几乎是一个样，像是一棵树上劈开的两块木板，我爹疼她是疼到骨子里去。

　　我爹异常专心地听完程万里的话，想了一下，说：“我家翠莲也已经长大，这婚姻大事迟早是要办的。我和贵珍一直没有给翠莲说这个事，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程兄是大善之人，在海路阳无人不知，若文又是一表人才，翠莲能被若文看中，是她的福气。但是，程兄，儿女婚姻虽然向来都是爹娘作的主，我却不照这个例，我得问问翠莲的意思。我们可以凑个时候，让他们两个再见见面，说说话，看看他们各自如何想。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一年就一个样，若文见的可是一年前的翠莲，这样也好让翠莲再看看若文！”程万里点头，说：“路兄说的对！你这爹亲做得可真是够细心的！”我爹：“女儿嫁出去，就像泼出去的水，往后不在她身边，也不能为她多做什么，我们做爹娘的，只想趁在婚嫁之前，就一就她的心思，当是给她做一件称心事。”程万里：“路兄真是开明！不过，我并不是想让若文把翠莲娶回海阳。”我爹愣了一下，立即明白程万里的意思，他是想要让程若文到九间楼入赘。

日期：2011-01-24　20:57:07

　　【120】
　　程若文要娶走翠莲，倒是好办得多，但让程若文在九间楼入赘，这就可要经过一番三思。程万里大概知道我爹心里在想什么，说：“路兄，万里此趟来到陆阳，唯一的心愿，就是给若文促成这门婚事。我知道路兄膝下至今没有儿子，而万里却有三子。我在家里的时候，已经跟若文说好，我想让他来沙塘乡入门，来做路姓人家。路兄就只有这么一位千金，万里真不好让若文把她娶走！”我爹先前也想过，翠莲要是嫁到别人家，最好是嫁给长房子孙，可他也没有嫌弃程若文是程万里的小儿。我爹视翠莲为掌上明珠，要能把翠莲一直留在身边的话，他应该是更欢喜。以程家在海阳的声望，程若文能入赘路家，已表明程家对路家的敬重。按理说，我爹不应该推辞程若文入赘，但他却说：“程兄，你可别这么说。我虽然只有这一个女儿，女大嫁人，古来如此。翠莲她娘，也是我岳父岳母唯一的女儿，可还是嫁到我家来。所以，我和贵珍并没有想要把她留在家里。只要娶她的人能待她好，她就能过上好日子。”程万里：“路兄，我当真是想让程若文来你家入赘！这事我也跟你说个明白，路兄，若文是我小夫人生下的，但她过世得早，若文从小就没有娘疼，他现在家里，也不是太能跟他两个长兄合得来。所以，我也只是为了让若文能有好日子过，并无别的想法。”

　　去年程万里带着程若文来沙塘乡的时候，我爹也听乡里人说过程若文乃程家二夫人生的儿。程万里其实也舍不得让程若文来到路家入赘，但他又担心自己百年归老以后，若文待在海阳的日子会不好过。论精论狠，若文都远不及他的两个兄长。我爹心里想的还是那样，翠莲和若文能否凑成一堆，关键还是要看翠莲的心思。程万里见我爹没有说话，正想说什么，却见李管家兴冲冲地跑进来，那样子像是有天大的喜事发生了，但真就是天大的喜事发生了。李管家顾不上喘气，欢喜地说：“三爷、三爷，三夫人有喜了！”我爹和程万里一屋子人全都感到愕然。我爹愣住一会，一股欢乐至极的喜气扬上脸庞，连忙转过头对程万里说：“程兄，请你先坐一会！我去看看贵珍就回来。”我爹走后，程万里一颗心像是跌到谷底。他万万想不到，天下还有这般巧合的事，他今早来提亲，路家今早就有喜了。

日期：2011-01-24　20:58:32

　　【121】
　　我爹赶到睡房时，只见阿嫲趴在床沿上，欢喜得两股老泪打湿了被褥。我爹两眼盯着我娘看，像是要从眼里流出千丝万缕的柔情。我爹：“贵珍，你当真有喜了！”我娘一脸幸福地点了点头。李先生说：“三夫人肺脉小，肝脉大，滑脉往来流利，如珠走盘，肯定是有喜了。”阿嫲说：“娘可是盼这一天盼了好多年了啊！”李先生又说：“三夫人的脉象来得早，我估算才怀上不到两月。如果我没断错，三夫人怀的准是男崽。”

日期：2011-01-24　20:59:39

　　【122】
　　程家父子离开沙塘乡以后，在外头晃荡了三两天的李铁柱才回到家里，很快就从九间楼的下人嘴里听到程家父子来九间楼求亲的事。李铁柱满脸涨得通红，像一阵风一样刮到迎福堂堂屋，大声嚷叫着对我爹说：“三爷！三爷你不能把翠莲嫁给程家那个短命崽。”我爹喝住他说：“闭上你的狗嘴！谁教你这样损人的。”李铁柱急得两脚不沾地，说：“三爷，三爷你为什么要把翠莲嫁到海阳去？”我爹：“嫁到海阳去怎么啦？”李铁柱眼泪滚出眼眶，哭着说：“翠莲嫁到海阳去，那我要娶谁啊？”我爹这下倒不知道说什么，闭了口气，才缓下心来，说：“小柱仔，翠莲是你小妹，长大了就要嫁出去的。”李铁柱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可是我说过我要娶她的啊。”我爹蹲到他身边，说：“小柱仔，各人有各人的命，你有你要娶的人，翠莲有翠莲要嫁的人。”李铁柱：“翠莲为什么就不能嫁给我？”我爹：“翠莲乖巧，得找个生性的人嫁。你都比她大一岁，你还整日晃荡没个正经，别说翠莲，别个的女子哪敢嫁给你的。”李铁柱：“我是没个正经，可我对翠莲好，我心里就想着她。”我爹想拉李铁柱起来，可他死活赖在地上，一会捶手一会蹬脚。我爹：“小柱仔，你好好生性做人，三爷给你相门好亲事。”李铁柱：“我不要，除了翠莲，我谁都不要。”

　　李铁柱的哭嗓大，家里头的人都听见了。我娘下楼来的时候，正好见到李管家气汹汹地奔进来。李管家拿着一根石榴擂杆想往李铁柱背上擂，我爹连忙挡住他，斥骂他说：“你别只知道擂他，做爹的是这样管教儿子的吗？”李管家气得直发抖，大骂说：“我要擂死这个短命崽，我生坨屎都逼生他好！”李铁柱却蹦起来说：“你当你比坨屎好！你连坨屎都不如！”李管家咬牙切齿，气得头皮发麻，整个人蹦跶起来，喊叫着说：“三爷你别拦我，我今日不埋了这个短命崽，我老李就是一坨屎。”我爹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你们还当我是三爷吗？在我跟前踢踏什么！老李你先给我出去。”李管家被我爹闷头一骂，整个人傻呆站着一动不动。李铁柱却蹦起身来，一边往外跑一边回头大声哭喊着说：“你这个老不死！你想擂死我！我还让你断子绝孙！”李管家腰身坚硬，脸色青绿，心窝里憋痛好一会，一股鼻血才混着唾沫喷到红斗砖上。

日期：2011-01-24　21:00:57

　　【123】
　　翠莲前一年第一眼见到程若文时，心房就老扑腾。这会走在他身边，她心里更是热得翻滚。她已经算不清楚，程若文那张俊俏的脸曾经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境里，让她时常在夜半时分梦醒过来。每当程若文的脸出现她在的睡梦中，她心里后总不免要思想一番，既是觉得心窝滋甜，又对不能见着他的真脸蛋而在心里头落下一层寂寞。她和程若文熬煎相思一年之后，能再重见，两人的心里甜滋得像是开满了一山坡的七色花朵。

　　翠莲是在当年十月秋收后嫁到了海阳程家，这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在海阳陆阳一时成为佳谈。婚嫁按照海阳陆阳两地礼俗，取体面便利之处行进。此门姻亲虽由程万里亲自前来九间楼说亲，所有仪礼还是由两家照办得相当顺妥。程万里回到海阳后，便着媒人婆上我家来说媒，再拿着翠莲的生辰庚帖回到海阳程家合婚，由程家乡老将程若文和翠莲双人生辰算命合婚，正好两人生肖时辰无冲克。合婚相宜之后，我爹就带着李管家前去海阳程家踏家风，以行到程家察看家庭之礼。那是我爹生平第一次走出陆阳，为的是我姐翠莲的婚事，从海阳回来之后，他这辈子就再没有踏出陆阳半步。我爹返家后，随即行议聘和开聘之俗礼，在十二版红折帖上开列程家聘礼和我家妆奁数目。聘金尾数要以“四”为吉利，取“世世相传”好兆头。程家的聘单红帖由媒人婆送到我家后，程家就按择定之日担酒前来送聘定婚，将聘金和芝麻、茶叶、猪脚、饼等四色礼送到我家。我家受聘后，回送糖豆、糯米粿和使君子吉祥草，并宴请宗亲一番，再分发定婚饼给亲友各家。随后，程家将择定婚期写在红帖上送至我家，我家就备办嫁妆。翠莲出嫁前，我娘请来给翠莲接生的麻婆，为翠莲挽面整容，俗谓开面。这出嫁前的一切礼数，都由两家顺当利索地一项项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