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老婆生孩子。”男人的眼眶有点发红，乱蓬蓬的头发很是憔悴。
　　“昨天？”前一天有很多人生孩子，曲靖记不清他是哪位产妇的爱人。

　　“我刚去看了我女儿，很好，很漂亮。”男人说着说着哽咽了，“可惜她看不见了。”
　　曲靖的鼻子一酸，她想起来了，昨天有一个产妇生产时大出血，孩子活了，大人却没了。也许这就是所谓阴间的制度，有个人来了，就得有个人走。
　　“对不起。”曲靖不应该道歉，他们都尽力了，可惜没办法挽留住她的生命。
　　“不，应该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给我了一个漂亮的女儿，给了我一个好好活下去的希望。”男人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像他这样的人实在不多，不仅不给医院找麻烦，还能来一一感激。
　　留下曲靖一个人，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总是这样，不从眼睛流下来就跑到鼻腔去了。
　　走廊那头忽然闪过一个身影，那个熟悉的身影，曲靖心里咯噔一下便立刻追赶上去。脚步越来越快，楼梯两阶两阶往下蹦，最后摔倒在楼梯上，扭了脚，磕破了膝盖。

　　“你怎么了？摔倒了？”范建平看见楼梯上狼狈的曲靖，“你说你也是的，看见我了也不用这么急着下来找我啊。”
　　“你滚开！”曲靖开始放声大哭，她想追上那个影子，想知道那人是不是罗普华，如果是，她可以问他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如果不是，她还可以抱着心里的期待继续等下去。
　　范建平看见曲靖的眼泪，看见她膝盖渗出的血，心里有隐隐地疼，“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曲靖没有回答，只是呜呜地哭着，像个孩子一样放肆，憋了太久的情感，找到一个出口宣泄是难免的。
　　范建平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哭，看着她的委屈，等着她讲述她心底的故事。

　　日期：2010-11-25 16:17:00
　　曲靖穿着拖鞋，腿上缠着纱布，脸上还有泪痕，哀怨地坐在角落里。KFC的老爷爷永远没心没肺地笑，也不怕胡子跑到嘴里去。
　　范建平递过一杯圣代，这是曲靖唯一要吃的东西。
　　“说吧，我想我是个好听众。”范建平头一次在曲靖面前表现出难得的认真、诚恳。
　　曲靖皱了皱眉头，眼圈通红，回忆如洪水冲开闸门。
　　那年的夏天，曲靖站在马路边看着急速来往的车辆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自己已经妄图穿过这马路好几次了，可惜每次努力最终还是白费，被车辆的喇叭鸣叫逼回了原点。
　　忽然一只手抓住曲靖的手腕，他的手不大却很暖，温暖却又不似一般的湿热。他的眉眼透着英气，拉着她在车来车往中穿过马路。曲靖比他慢半步，恰好一抬头能看见他的耳朵，她吞了吞口水，没想到耳朵也可以这么漂亮。他将她送过马路，长长的睫毛承载早上的阳光，显得异常好看。“你是二中的？”曲靖羞涩地点点头，原来世界上是有完美的人，长得这么帅，声音也这么动听，比扯着公鸭嗓子正变声的男同学声音好听多了。他笑了笑，转身走向马路对面。

　　曲靖一下子沮丧到了极点，好像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了一般，还以为这场偶遇是冥冥中的缘分，竟然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低垂着头慢慢走向学校大门，那年齐齐的刘海还不流行，更显得她的乖巧可爱。
　　“喂，你都不知道等等我啊？”是那个好听的声音。
　　曲靖像触电般一下子绷紧了每条神经，接着是绚烂的笑容，明亮如东边的太阳。“我看你走了，就……”
　　“为了带一个小笨猪过马路，我就把自行车停对面了，谁知道一回来那个小猪竟然忘恩负义地不见了。”他的鼻子很挺拔，眼窝也很深，曲靖的心底一直在怀疑他会不会是少数民族。“小猪看什么呢？我长得像好吃的吗？你看你都要流口水了。”
　　曲靖紧张地摸摸下巴，他哈哈地笑出声来，她轮着书包轻轻打在他背上，“你说谁是小猪呢？你再说一次试试？”
　　“好好，”他开始求饶，“你不是小猪，你是猪婆。”

　　曲靖再一次准备发动攻击，他却加快了速度，骑着自行车消失在学校大门口。
　　曲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心里却有一丝落寞。他叫什么呢？以后还能在遇见吗？
　　曲靖按照门口黑板上的指示路线找到了教室，按照桌角贴着的名字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在一个陌生的坏境就是如此，一切的未知都让自己既彷徨又兴奋，教室的一个个座位被陆陆续续进来的学生填满了。坐在窗边的曲靖看着这偌大的操场，不知道下面的那个人是他，想念原来是件费神的事情。很多美好的场景在曲靖的脑中幻想的时刻，一个放肆的手捏住了她的脸蛋。“你干什么！”曲靖被这样带有轻薄意味的亲密动作惹怒了，踹翻了前面的凳子恼火地大叫。

　　“是不是吓着你了？”他关切、歉疚的眼神，贴近的距离让曲靖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忽然觉得胸口的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样。“对不起，猪婆。”
　　曲靖不敢看他的脸，害怕心动过速就这样死掉，她看着他的大鞋摇了摇头，牙齿咬住嘴唇。害羞的女人很美，美得让男人瞬间心动。
　　月老好像很眷顾这对恋人，他们之间很少矛盾，很多快乐。她做他的猪婆，他做她的猪公。可是月老也有困乏的时候，不知是不是睡着了，风太大吹断了他和她之间的那条红线。
　　曲靖的眼泪落下来，声音哽咽到了无法继续讲下去，范建平递过一张纸巾，看着圣代融化成一杯乳制品，透明杯子外面的小水珠聚集在一起滑落杯底，像是一颗颗翻落的泪滴。
　　“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分开了？”范建平不想再去伤害面前的泪人，可是很多事情必须要说出来才会放得开。
　　“后来他去外地上大学，我说我会等他，他也说毕业后一定马上娶我。我相信他说的话，因为我爱他，他也爱我。就在他毕业前一个星期，我还收到他的邮件，他让我等他，让我做他的新娘。那是我收到的最后一封邮件，后来他就不见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曲靖的心好痛，像被一把利刃切开后扔在盐水中浸泡。
　　“你没去找他？”

　　“我找了，可是找不到。”
　　“为什么不去他家找？”
　　“我……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儿。”上学的时候他只是每天早晨在她家门口等她，放学后她坐在后座上，脸贴在他的后背等他带她回家，而他家在哪儿，她却不知道。原来爱情总有一方比一方付出得多，只是不自知罢了。
　　范建平的手握住曲靖的手，一样的温暖，只是在深秋，这样的温暖显得更为珍贵和重要，“我陪你去找，我们一起去解开这个答案好不好？”
　　曲靖的眼底满是泪水，她充满感激地点头。眼前的男人不算帅，不算有气质，有时还很气人，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却愿意相信他。
　　日期：2010-11-28 16:0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