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地址，很容易找到公寓。虞志伟看看表，这个时候彭琳琳应该已经下班在家了。公寓只有五层，没有电梯，虞志伟一步跨四个台阶，十几步就跨到了三楼，走廊两边都是一扇扇一模一样的门，有些像酒店的客房，顺着门牌找到彭琳琳的房间，虞志伟刚要敲门，手伸出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声音不大，如果不是走廊里很静几乎听不到。虞志伟侧耳细听，那声音确是从房间里发出，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来，头皮一阵阵发麻，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了，浑身上下一片冰冷。
他颤抖着把手在门上按了按，门关着。他退后几步靠在墙上，几乎不能呼吸，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转头跑掉，但是他没有跑。他努力止住发抖的身子，鼓足勇气，猛地冲上去一脚把门踹开。
这种公寓的房间和酒店的标准间一模一样，门口是卫生间，里头是个小房间，隐约能看见床。随着房门被虞志伟猛地踹开，床上两具赤裸裸的肉体吃了一大惊，僵在了那里。虞志伟一步步地走了进去，他走得很慢，可门口距离床边这么近，走得再慢终于也走到床前。这时上面那具肉体回过神来，怒喝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虞志伟看了看他，依稀有些面熟，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角现出微微的鱼尾纹，穿上衣服应该是个文质彬彬的人。虞志伟没有回答他，转头望向他身下那具雪白的肉体。
彭琳琳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那里，久久不能散开，那表情上带着三分兴奋、三分满足、三分享受，还有一分虞志伟说不上来，也许是**吧。在虞志伟的注视下，那表情终于开始变化，变化出的诸般表情和虞志伟心头涌出的感觉一样：惊愕、难过、耻辱、内疚......
虞志伟走上一步，指节捏得‘格格’直响。那男人也从彭琳琳的表情上猜出虞志伟的身份，但他又不敢相信，因为......不过他觉得现在不能激怒他，所以他飞快地翻身下来，胡乱披了件衣服，彭琳琳也回过神来，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虞志伟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心和脑袋一样空，愣了半晌，他忽然从怀里摸出存折递到彭琳琳面前，说：“琳琳，我最近接了笔大单子，拿到好多提成，你看，我现在有二十万了。”彭琳琳六神无主，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一动不敢动。虞志伟又把手往前伸了伸说：“你看看啊，二十万，真的。”彭琳琳只得打开来看，果然有二十万。虞志伟吃吃地说：“这二十万可够付首期了呢。以后每个月还按揭，你说好不好？”彭琳琳不敢答话。那男人见虞志伟痴痴呆呆的样子，瞅个空子溜了出去。
虞志伟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发呆，过了很久，他默默地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彭琳琳眼睁睁地看他走出，突然像从梦中惊醒一般，飞快地穿上衣服，赶到楼下，虞志伟已经过了街道。彭琳琳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志伟！”虞志伟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像个木偶般地走到街边，拦住一辆车坐了上去，出租车冒出一股青烟，绝尘而去。
直到坐在办公桌前，虞志伟还是感觉全身轻飘飘的，他摸出那张存折，傻傻地数着2后面那些0，数了一遍又一遍，一直数到了天亮。
日期：2012-2-25 19:34:00
同事们陆续来上班了，看到虞志伟坐在那里睡着了，也不觉得奇怪，以为他又加了一夜的班，谁也没去打扰他，直到几个大盖帽来到他面前，才把他唤醒。
大盖帽是经济丨警丨察，将一张纸在他脸前晃了晃，说：“虞志伟，你涉嫌行贿，触犯了刑法第三百九十条，这是拘留证。”虞志伟翻了翻无力的眼皮问：“什么？”经警说：“你向中心医院的主任医师王素峰行贿，他已经招供了。”虞志伟突然叫道：“那这事我们老板也有份！”经警说：“据我们所知，向王素峰行贿完全是你个人的行为。”虞志伟站起身向四周望了望，没见到老板的身影，而一干同事都在远远地望着，窃窃私语。
虞志伟坐回椅子，没来由的想笑，于是他真的笑了出来，似乎还笑得很愉快。他摸出烟盒，问经警：“我能抽根烟吗？”经警微一踌躇，点了点头。虞志伟眯着眼睛吞云吐雾，一手在桌上轻轻敲击，似乎显得极是惬意，几个大盖帽面面相觑，露出奇怪之色。虞志伟抽完烟，伸出两手说：“走吧。”
虞志伟因为行贿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并处没收非法所得二十万。虞志伟没有上诉，他甚至懒得去争辩那二十万中其实有五万多块是他自己历年来的存款。
日期：2012-2-25 19:38:00
远处青翠的山坡上开满了星星点点的野花，温暖的春风把花儿淡淡的香味一阵阵地吹来，南方春光正好。南山监狱掩映在嫩绿的枝条后，灰黑而高大的围墙、围墙顶上布满的尖利的电网，把春天挡在外面。沉重的铁门发出沉闷的声音，这声音令人窒息，可听在虞志伟的耳中，并没有那么刺耳，他甚至隐隐感到安心，因为墙外的春意让他感到无助，厚重的高墙里面倒不失为一处逃避的天堂。
管教将他带到一间狭小的监房，监房顶端机枪口一般的窗洞射进一道白乎乎的光，把监房的大部分留在暗影中。暗影中已经蜷伏着一个人，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抬起眼皮望了望，又把脸朝向墙。因为是经济犯，监狱出于安全考虑，没有把虞志伟跟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关在一起，虞志伟并不知道自己享受到了特殊待遇，他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地重现着一幕幕往事。
监房中的两个人整个白天都没说一句话，窗洞中的白光渐渐暗淡，到最后一丝也没了，换上漆黑的夜空，虞志伟惊奇地发现从这里还能看到星星。望着窗洞发了会呆，他叹了口气，倒在床上睡觉。过了一会，他发现睡觉对他来说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因为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晃出了彭琳琳雪白的身体，那雪白刺得他眼痛。
这时他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隔壁那张床上睡了一天的人爬起来了，接着他低低地说起话来，虞志伟脑子里乱糟糟地，也没去听他说些什么。可那人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虞志伟凝神一听，发觉一个字也听不懂，那人似乎在念经。
日期：2012-2-25 22:12:00
他转过身子去瞧，那人盘膝坐在床上，两只手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两片嘴皮快速地上下翻飞，吐出一连串奇怪的音符，像是在念什么咒语。虞志伟心中忽然掠过多年前一件大事：“难道这人在练falun功？”呆呆地看了一会，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过了一段日子，虞志伟慢慢熟悉了监狱生活，也习惯了同室每晚奇诡的姿势和咒语。他以为这种平静的生活能够慢慢抚平心中的伤痛，但随着最初的愤怒和痛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不是伤口的平复，而是对一切都漠然无视的心，他什么都不关心，觉得了无生趣。管教张中在监狱里工作了三十年，阅人无数，他知道像虞志伟这种犯人最难以转变，如果一个人连愤怒都不会了，那么不管用什么方法对他都不起作用。
张中的心肠蛮好，他知道虞志伟犯的这事实在没什么大不了，他被关进来纯粹是运气不好，所以一直在开导他，无奈虞志伟油盐不进，成天一句话也不说。这天张中觉得劝导虞志伟的机会来了，他兴冲冲地告诉虞志伟：“有人来看你啦，她说是你的女朋友，很漂亮啊。”虞志伟麻木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说实话他真的不想再见到彭琳琳，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尽管犯错的不是自己，他宁愿就这样行尸走肉般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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