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唉。芝泉呀，如今我是万念俱灰呀。”
　　“怎么？”段祺瑞又问一句。自打来小站练兵，袁世凯在他眼里，一直都是威风八面、敢作敢当的，像这般灰心丧气模样还是头一遭见到。
　　“朝廷下旨查办我了，还要下部议处。”
　　段祺瑞顿时跳了起来：“查办？为什么查办？查办什么？”

　　“唉，有人参我，说我营私蚀饷，性情谬妄，扰害一方，皇上震怒呀。看来我是难过这一关了。”
　　“哪有这等事？”段祺瑞恼怒起来，红涨着脸，眉棱也跳了起来，“朝廷不能随意拿屎盆子往人头上扣的。”
　　“唉，看来练兵的差事到此为止了，你我的缘分到头了。”说这话时，袁世凯眼圈子红了。
　　段祺瑞鼻子歪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查去，能怎么着？”
　　“芝泉有所不知。”袁世凯苦笑了一下道：“这次皇上要将我下部议处，按大清的规矩，只要下部议处至轻也是要撤差的。”
　　段祺瑞愣了，只是恨恨地喘粗气。
　　“唉，如今我是为人一棒呵出，所有夙志一冷如冰呀。”
　　“朝廷岂有此理。”

　　日期：2013-05-14 10:11:55
　　袁世凯感叹道：“想想真是心痛。甲午年间，我随吴大帅驻节朝鲜，日人唆使金玉钧作乱，杀了大臣，占了王宫。当时日人只有两百，我大清官兵却有一千多人，吴兆有与张光前号称准军名将、一品将军，竟然全无办法，吴兆有只吓得跌足号哭，张光前部竟未敢发一枪进一步。唉。真是让人痛心疾首！从那之后，我便抱定主意，要练一支能战之军出来，小站练兵，费尽了心力。可临了落得这个下场。所有心血一时抛却，真如一场梦一般。”

　　段祺瑞猛地站了起来，道：“老师若是撤差，我段祺瑞也不当这个兵了，回家种田去！”
　　袁世凯心头一热。自己倒霉时还有人跟着，着实让他感动。特别是一声老师，更让他觉得亲切。袁世凯点点头，激动地说：“到底是自家人，紧要关头看得出情分来。”
　　袁世凯又指了指唐天喜道：“你看唐天喜，为治我这病竟割了股，很是让我心热。”

　　唐天喜也是河南人。小时做过豫剧小旦，人生得漂亮风流，十二三岁起便在袁世凯身边做事，很是聪明机灵，善解人意，袁世凯一直拿他当个宝，他也对袁世凯死心塌地。往日里段祺瑞看这唐天喜行止腔调带着些娘们儿作派，有些瞧他不起。今日听他竟然仿了古时孝子割股疗亲故事，把自己腿上的肉割了一块来给主子吃了治病，倒生出些敬佩服的意思来。
　　袁世凯与段祺瑞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相对了半天。段祺瑞方开口道：“我看事儿倒不是不可为。皇上即然派人前来查办，咱们就让他看看新军是什么样子好了。”
　　袁世凯坐了起来，想了一想，道：“如今也只有这样，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也让朝廷知道，老师小站练兵这几个月来，到底做成了哪些事体，是不是浪费国帑！”

　　袁世凯一拍大腿：“芝泉说的是，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随他去！就是不干了，咱们也要把新军的样子让他们好生瞧上一瞧。”
　　段祺瑞站起来，道：“是这样。老师，也不能这么干等着朝廷来查，得让人进京走动走动，分说分说咱们的理儿。”
　　袁世凯道：“徐菊人已是赶往北京了。”
　　“好！”段祺瑞知道老师不是个任人揉搓的主儿，却不知道徐世昌进京时身上还带着一百万两银票。

　　日期：2013-05-15 10:23:59
　　虽说春日里还留着许多冷意，可今日的阳光却一片明媚。
　　小站的演操场布置一新，四面插着各色旗帜，阅操台上搭起了蓝布顶子，四周垂着流苏，台沿新建了二尺来高的白色栏杆，台后八字插着两面大清国的龙旗，台子上铺了红色地毯，长条案上摆着各色茶点。台下两边，各站了一排士兵，洋刀抱在腋下，刀光闪闪，威风凛凛。
　　新建陆军七千多人早已在操场外边一块去处排列成了方队，一行行一排排横平竖直，煞是齐整。
　　不多时，号炮连声响起，震天动地，响声一停，号声又起。随着号声，一队骑兵缓缓走进场来，个个身量高大，座下清一色的高头大马，到了台前，分成左右两队，在操场两边靳马站好。接着，一队洋乐队走了进来，小号、圆号、长号，长笛、短笛、黑管，小鼓、大鼓、铜钹，吹吹打打，热闹非凡。乐队后边走着一队步兵，皆着新衣，各扛长枪。再后边便是两乘蓝呢大轿。袁世凯与张勋、陆建章几个骑马跟在轿子后边，走在最后的又是一队骑兵，每人手里打着一面旗子，旗子在风中呼呼作响，很有气势。

　　一簇人到了阅操台下，骑兵、步兵有规有矩地分开走向操场两边，在操场边上站定。

　　轿子停了下来，袁世凯几步上前，亲手将前边那乘轿子的轿帘挑起，荣禄从里边从容走了出来，迈过轿杠，站稳后向四周一望，然后迈步朝阅操台走去。后边轿子里的陈夔龙也随着走了上去，袁世凯躬身在后边随着，几个人上了台去，各依座次坐定。
　　鼓号声嘎然而止。
　　张勋健步跑到台前，向着台上行了一个军礼，高声道：“请大帅阅操！”
　　荣禄向着张勋一挥手，张勋又行一个军礼，回转声跑到原外，向着全场大声喊道：“演操开始！”

　　场边的各营人马，哗地一声立正。洋乐队在前，步营随后，列成方队走进操场来，头前一兵，手持一杆大旗，统带冯国璋斜持洋刀，军服笔挺，马靴崭新，腰挂六响左轮枪，在后阔步而行，左右两边各随两名队官，再后边千把士兵，分成四个方队，每人肩扛曼利夏长枪，踢正步走进场来，一时间，操场上全是军靴踏地的沓沓声响。
　　之后，马队、工程营依次从阅操台前走过，在操场上停了。
　　段祺瑞的炮营随后上场。
　　日期：2013-05-16 10:29:55
　　段祺瑞在前，骑一匹高大的五花马，手持指挥刀，缓辔而行，四名队官骑马持刀，紧紧跟随，再后边一溜儿六十多门大炮。每三辆四马拉的炮车排成一排，每辆炮车上各坐四名炮兵，崭新的大炮擦得锃明瓦亮，马蹄声得得响着，听来像是万千个梆子脆脆地敲个不停。
　　袁世凯在阅操台上，边陪荣禄看着，边向荣禄说着各营各队的情况，荣禄很是高兴。

　　一时走完，各营都在操场正中列队站好。
　　张勋跑步到了各队之前，高声发令：“立正！”
　　全场几千人哗地一声响，个个笔直站立，纹丝不动。
　　张勋又高声下令：“敬礼！”

　　就听哗哗哗三声响，场内的士兵摘枪、抱枪、举枪，举枪礼行毕，俱是一丝不乱。各队前的军官抽刀、抱刀、挥刀，也是整齐划一。
　　荣禄站了起来，向着台下兵士抱了抱拳。
　　张勋又高喊一声：“礼毕！”
　　又是哗哗声响，士兵立正站好。

　　这时，号炮与号声又响了起来，荣禄与陈夔龙下了阅操台，在各营面前走过一趟，又上了台去，张勋上前敬礼道：“下面各营拟分队练习，请大帅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