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刀流年——70年后老男孩的血色青春》
第19节

作者: 骑着毛驴的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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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经理是一个新来的香港人,我听不懂他整天夹杂着英文单词的广东话。他好像也不怎么待见我,从来不主动找我交流。每天一次的例行早会,我只参加过一次,就再也不叫我。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早上第一个来,打扫卫生。每天最后一个下班,还是打扫卫生。
  我整天惶惶不可终日,一边被人冷落,一边在想着那两百万何时才是尽头。土匪比我更不开心,我们在一起,他从来不愿谈工作,也从来不问我过得开不开心。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经历了这么多,应该更敏感才对。我同情他曾经的遭遇,有时候却又痛恨他的没心没肺。他好像觉察不出我的烦恼,我甚至感觉他从来都没有心怀感激过。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那两个月老板娘一直待在香港。有一天,我实在憋不住对土匪说:兄弟,咱们这样下去,啥时才是个尽头啊?
  土匪“哦”了一声,再无下文。
  我很生气,关于两百万的事几乎已经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我决定给他一点脸色看,再也不去主动找他。
  那时候,我已经学会了电脑基本操作,我花了一个晚上,敲敲删删,给老板娘发了一封邮件。我告诉她我工作上的烦恼,告诉她我想干点儿实事。邮件发出后,我又开始后悔了,我觉得我那口气太可笑了。我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她的回复。
  一个星期后,她终于再次回到工厂,她经过办公室的时候还冲着我微微地点了点头。我等了她一天,她始终没有来找我。到了第二天中午,我再次敲开了她的办公室。她满头雾水的盯着我,我讷讷了好久,才鼓起勇气问她有没有收到我的邮件。
  老板娘显得很委屈,说没见到过我的邮件。我重申了我的想法,老板娘板起脸孔说:这事你找我合适吗?你在部队也是直接去找团长?
  我窘得脸通红,我知道我再一次被鄙视了。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邮箱仔细一检查才发现,那封信压根就没有发送成功。于是我把邮件稍稍作了修改,发给了我的经理。经理很快找了我,他说公司目前的业务全在香港和海外,马上要打自己的品牌,拓展大陆市场。到时候,我就有活儿干了。
  日期:2013-07-11 21:43:44

  不久后,我和一个老业务员被公司派遣到北方拓展市场。走的前一天晚上,我才想起有十多天没有和土匪碰面了。我去他宿舍找人,宿舍的人告诉我,这些天土匪一下班就不见影,每天晚上十一点钟才回来。我心里咯登了一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靠在工厂院墙外等着土匪。我这一去可能要几个月,离开前我必须要找他好好谈一谈。我不想看到他再干出什么令人心惊肉跳、惊世骇俗的事。我现在无力改变他的现状,也不会太在意他是否消沉,我只祈求他能平平安安。当然,我仍坚信有一天,一定能让他和三子跟我一样,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很多年前,我曾经笑着跟三子和土匪说:有一天,我们终将远离江湖,远离这个尘嚣甚上、是非不断的世界。温一壶酒、泡几杯茶,笑看尘世变幻、潮涨潮落。
  三子没有这种浪漫的情结,他笑我冒酸气。土匪的回答,让人雅念顿无。他说:看别人打架过瘾,不如自己操起砖头去干。
  我说:土匪你真没文化,你根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三子大笑着反问我:你不觉得咱们三个人中,真正的智者是匪哥吗?
  那一年我十五岁,土匪和三子十六岁。我突然很想哭,特别想哭。
  我看到了土匪远远地走过来,手上还抓着个袋子。我掐了烟头,吸吸鼻子跳了出来。土匪猛然看见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将袋子藏在身后。
  我走上前去,一直看着他别在身后的那只手,故作轻松地说:买东西给我送行啊?
  土匪愣愣地看着我:你怎么哭了?
  没有啊。我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满面泪水,尴尬地说:有点想家了。
  土匪还是盯着我的眼睛,过了好久才问道:你刚才说你要出门?
  我点点头,言不由衷地说:这段日子太忙了,我不去找你,你也不来找我。
  土匪笑着:没什么。兄弟,你总算混出来了!

  我说:你答应我,哪里也不要去,好好在厂里上班。一定要等我回来!
  土匪的笑容有点苦涩:我不会跑的,我能上哪儿去呢?只要老板不嫌弃我,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哪也不会去的。
  我想上前搂住他,他却极不自然的后退两步。我知道他心里藏着秘密,他不说,我永远是问不出来的。其实,我隐约地猜到几分,但又不敢确定。在我的心目中,土匪虽然够义气,但他心底永远藏不住秘密,不管干了什么,一定不会刻意隐瞒。我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对我设防?
  虽然气氛有点尴尬,但我很想和他好好聊聊,我说:兄弟,我们去喝几杯吧?我跟保安打个招呼,回来晚点没事。
  土匪摇摇头:还是算了吧,喝多了耽误事,等你回来再说。
  我转身往厂里走,土匪默默地跟在身后,我说:有个事情,我憋了好久,一直想问你。
  土匪警惕地放慢脚步,又跟了上来。我突然觉得问这个问题有点不合适,犹豫着要不要换个话题,问个无关紧要的事。土匪说:有些事情,过去了好多年,不提也好。你也不用猜,我干过的事,我不后悔!
  他知道我想问什么,我也知道他在说什么。我站住,扭过头微笑着看他。土匪也笑了,笑得很灿烂。那笑容让我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个晚上,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午后。
  我说:土匪,你当年为什么要跑呢?如果不跑,人生也许是另外一种模样。
  土匪说:我不是打了人才想着跑的,学校我是早就不想待了。
  我说:你不应该不辞而别。
  土匪沉默了一会,幽幽道: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三子,他永远是我大哥。可是,我不争气。
  我有点如鲠在喉,这感觉让我心里很不好受。我不是单纯地忌妒三子,我是感觉在他的心目中,我永远不可能有三子的地位。即使我付出了这么多,甚至要搭上一辈子。
  到了宿舍楼下,我说:你回去休息吧,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土匪没再说什么,也不问我为什么不回去。我默默地看着他上楼,我看见了他袋子里塞得满满当当、花花绿绿的东西。我没有心情再去想那是什么。这个夜晚,我心凉如水。
  日期:2013-07-12 20:17:43
  离开深圳的那天,我的心情很复杂。我担心土匪,更担心自己的未来。老板娘亲自开车和业务经理送我们去机场,同行的老业务员受宠若惊,一路上不停地表着决心。我却如履薄冰,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虽然老板口口声声劝慰我们不要有压力,尽力而为便可。但我十分清楚,这样的待遇意味着什么。
  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老板,提醒她多关注我的兄弟土匪,可是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办完登机牌,老板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道:当兵的,军号已经吹响,我等着你凯旋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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