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10-27 09:50:42
　　第十一篇　 浮生若梦尘缘难尽
　　电话是王婆打来的，王婆以平静、缓慢甚至带着不可理喻的厌倦口吻道：菊花出事了。依王婆的丰富阅历和对人间烟火的洞悉，谈情说爱结婚生子这些事都忙不过来，哪还有心思郁郁寡欢步入空门？这来婚介所的男男女女哪个不是情意绵绵两眼放光？只怕走丢了在水伊人白马王子。
　　她能出什么事？猪八戒道，王婆你这张快嘴倒是习惯危言耸听了。
　　准确的说是出家。
　　出家？
　　菊花是猪八戒的第三个老婆，年轻貌美，戴一幅眼镜，曾经在一家私企担任过销售经理，那私企主要生产出口各类箱包，有一段时间为开辟国内市场，十八个销售经理全国到处跑，最后经理都跑没了，只剩下菊花一个。
　　为什么你留下来？是业绩突出，还是姿色出众？猪八戒道。
　　都不是。
　　难道你跟老板有亲戚关系？
　　也不对。

　　哦，那肯定是你人缘好，嘴巴甜，猪八戒道，老板舍不得。
　　这样说来，你肯定不是一个称职的老板。员工不能为老板带来利润，就好比是他长的一个智齿，痛在那里，该拔掉的一定要拔掉，或者是急性阑尾炎，危险在那里，该剪掉的一定要剪掉。
　　那到底是什么缘故？
　　说来话长，我爸欠了一笔赌债，全家鸡犬不宁，我跟老板借了二十万，签下了五年打工合同。
　　猪八戒的心本来是怜香惜玉的发酵罐子，眼前顿时像一块蒙着纸片的窗户，一不小心被捅破一个缺口来，外面初升的阳光迫不及待迸射进来。听得长吁短叹，道，你倒是巾帼不让须眉，敢作敢为。
　　当然，与菊花相遇相识并非笔者东拉西扯刻意安排制造猛料。他们的二水合流完全是自然而然的结果。这菊花因承受与众不同的负荷，内心的门便像弹药仓库秘密基地一般封锁和沉重。既然心事不能随意显露，眉头自是透着一股莫名的忧郁、压抑以及人人敬而远之的悲伤。同龄女伴早已男欢女爱相思成灾甚至生儿育女搞起了婚外恋，这菊花还是形单影只一个萝卜一个坑，倒是一首黄巢的诗很能自我安慰一番：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可事实上这凛然傲气和独立清高在滚滚岁月里谁知道又能坚持多久？不知不觉到了三十岁的年纪，正所谓剩女一枚，内心的恐慌像节日街头的行人一样愈来愈多。有好几次坐公交车，看着站台上一排排等车的男男女女，就想起秦始皇的兵马俑来。那种齐刷刷的气势倒是与私下恐慌的程度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也曾相过一回亲。仅仅一回。那是母亲托人介绍的，情况不甚了了，只收到一个电话号码。这实在让人茫无头绪。如同面对一间黑屋子，其中有什么家具摆设倒不去管他，关键是进去了能不能出得来。或许这一生就栽进去了？这种牵涉命运的复杂时刻并非仅仅是恐惧，更多的期盼、犹犹豫豫以及激情燃烧。在一个星期天的午后，像某个作家写作之前一定洗干净双手图个吉利一样，菊花对镜梳妆、喝下几口清澈的横断山矿泉水之后，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个生死未卜的电话。

　　你好。我是范菊花。
　　你好。我听说你了，我是王小天。
　　你也在浅城吗？
　　是，推销保健品。
　　什么公司？
　　暗利集团。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销售。
　　房产销售？
　　不，箱包销售。
　　后来就见面吃了一顿饭。那王小天穿个油光发亮的西装，见了面一上来就问用啥牙膏，吃啥保健餐，菊花说用草灰刷牙，喝清水保健，整的好几天吃饭都没胃口，而且，他还实话实说，他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
　　前妻跑了。王小天说。
　　菊花顿时无言。她一点也不好奇他的婚姻有多短，妻子又是如何跑掉，只觉一股寒流袭击了这个城市，袭击了这个茶餐厅，最后，在劫难逃，袭击了本已虚弱的自己，四周没有剩下一丝一毫的温暖。
　　他妈的我不能这样处理自己的婚姻。

　　处理。就像折价甩卖、一抛了之，免费供应之类。
　　绝不甘心。
　　也想起大学时默默无言的初恋。那男孩的一举一动让人心头鹿撞，他的迷人微笑可以消灭所有入侵的孤寂、陌生还有怯懦。在暗夜的寝室，月色如水，低头思的那个故乡已经改掉，脱颖而出是那个魂牵梦萦的他。
　　这是暗恋。
　　暗恋的出现与消失跟那个男孩有关，更多的是无关。
　　因为，男孩的一无所知不就等于一切都子虚乌有了吗？谈恋爱一个巴掌如何拍得响。这就像举着笨重的拳套狂揍没有知觉的沙袋，而不共戴天的仇人依然活得眉飞色舞、五彩缤纷。当那个男孩的手挽住另一个柔软腰肢而不是自己滚烫的肩膀，所谓的眼泪就会照例不期而至。喜欢了独自旅行。旅行的人大概都在找什么东西吧？生活在别处嘛！尽管你日思夜想的东西可能就在自己的手中。菊花在诗情画意的山水之间忘却了自身，甚至忘却了爱情。没有爱情，总归要做些什么？包括深深的叹息。

　　就偶遇了猪八戒。猪八戒出现的样子并不是猪头人身，而是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翩翩公子。能多帅就有多帅。高富帅。
　　关键是富。
　　在相处一段时间后，才知道他就是猪八戒。这个发现颠覆了菊花几十年来的人生思考。既然人生之中有猪八戒的存在，还有什么东西不可以存在？还有必要讨论外星人存不存在、桌子底下玩没玩黑手之类的问题么？猪八戒对王婆的迟到报告显然大为光火，这菊花是猪八戒之心肝宝贝：不是吩咐你看紧一点么？人都没了踪影才来电话，这不是活着不孝死了乱叫么？老板，不是死了，是出家。
　　俺老猪还分不清这个事？你怎么知道她出家了？

　　留有纸条。
　　俺不识字，念过来听听。
　　王婆道：是这样写的，天地悠悠，浮生若梦；吾心一点，佛法无穷。
　　什么意思？

　　大概是说她信佛了。
　　你在电话里说是俺关心白骨精形象大赛引起的？俺琢磨着就放弃那个合作机会了。如果是这样，这倒是她爱俺的表现呢。
　　你倒是重感情了。
　　难道俺以前不重感情？猪八戒怒目而视。
　　不是，她出家的话应该有很多原因。从这纸条来看是决心已定，无可挽回了。
　　放屁！俺老猪怎能没有办法？哪个庵院敢收留她，小心俺的九齿钉耙！
　　王婆心想事情会闹大，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明天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