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当面的表态，和他追究公正的要求完全错开了。他并未理会当面的东西，像个没事人似的坐了下来，说：“你怎么又要走，你和我奶奶又怎么了？”他看母亲似乎有反抗的意思，但他镇定地对了一下乔烨的目光，仿佛很有场面上的把握感，乔烨反而一呆，没说什么。琛琛还追问：“是不是就是你和我奶奶不和，你想走呢？你和我奶奶怎么不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乔烨仿佛呛了一下，突然对琛琛恼怒起来，叫嚷说：“还能怎么了！你在这儿待着，他们给过你钱吗？他们拿着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什么时候说过给你点儿！多给你一分都要她的老命了，你就和大街上捡来的似的，这还一块儿过什么？来这儿都多少年了，什么时候就说要买房，你看她现在还提买房的事吗？全让她自己糟蹋了那才好呢，给谁攒着啊！”

　　琛琛本以为母亲可以心平气和地说明离开的原因，像什么“就是因为你奶奶坏”，“你奶奶对你不好”，然后琛琛自然可以劝她说：“那没什么，都是一家人，再说自己长大了，并不在乎奶奶，你就留下来吧。”本来挺简单的一个套路，但他没想到似乎问中了母亲的怒处，母亲不但愤怒得突然，并且一上来就和他说钱，以前都说彭澜初坏，这个时候突然又说钱，倒让他感到一些巧妙的灵气，意外、呆滞得没话说了。

　　日期：2015-02-04 11:35:12
　　他茫然坐在当地，猛感到既不是道理，也不是钱财，而是非常需要一些具体的东西，具体的，说词，分析，他急躁地说道：“我不是问这些，我是问你到底和我奶奶因为什么事？你说因为什么事，具体的事，我一直不明白都是什么事啊？”
　　乔烨眼珠往旁边一转，说道：“还能为什么事，我说的这些不是事啊？就说前天，我看他们上了不少袜子，我的袜子不是破了一点吗，我就拿了他们一双，刚一穿上，嘿！你就瞧你奶奶那两只贼眼，给我阴阳怪气，没完没了看我这双脚。我在这店帮她帮了这么多个月，没要她一分钱，拿她一双袜子就让她这么盯我啊！还有那天中午，我做好了饭，先给那两个老不死的盛上了，你奶奶——就这么干看着我给她盛饭，盛完了还给他们端上，俩人就那么自己吃上了，连让我一句都不让，最后都快吃完了，她才把脸一扭，给我来一句：‘你吃，你吃。’你看，她说：‘你吃，你吃。’那我还说：‘行行，我吃，我吃。’”瞧这情景，她说的声音虚弱，表情苦楚，琛琛听的一阵酸楚着慌，皱眉抿嘴说：“哎，哎。”用不上力气。乔烨大叫道：“——你听听！我不知道吃！这饭是谁做的！就好像我到这儿白吃他们家饭来了！琛琛啊，你说你妈有手有脚，我凭什么到这伺候他们来啊，我不就是为了你吗？为了能让他们对你好点吗？瞧你奶奶那操行！成天耷拉着脸，好像我占他们家多大便宜似的！她就怕你爸给我花钱，你爸刚给我买一双鞋，她那脸马上都成什么了！当别人是瞎子呢！你说这家里一个比一个傻吧，还都拿别人当傻子。她知道钱是好东西，别人不知道！是啊，全让她自己花了，那多好啊！她就看不了你爸对我，对咱们好一点！幸亏我没把我的东西拿回来，再让他们把我轰到大街上去啊？做她娘的梦吧，我不像以前一样没处去了，你记住吧，他们就是再拿六万紫金请我我也不来了！刚才我一给那边打电话，说要回去，人家马上说：‘那你就回来吧。’可不是吗？站起脚就走，是个地方就比他们这强。”她开始抽烟。

　　琛琛认为母亲说的不错，竟然有些赞赏地说：“你，那你有些话，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可能说出来还能好点啊。”
　　乔烨探着身体脖子叫：“我和他们说不着！”
　　琛琛又问：“但你回了那边，不是也和他们父母住在一起吗，他父母呢？”

　　乔烨一听似有感叹，升着腔调说：“嗨！人家父母根本不管儿女的闲事，哪像你奶奶他们这帮不是人揍的。我到了那边，心情好就和他爸他妈说两句，心情不好，就在自己屋里一待，饭都不用和他们家里人一块儿吃。你说谁家老人都像你奶奶这么多事！成天跟他妈防贼似的。你就说，我也没要求她对我怎么好吧，我就要她，哪怕你能有那么一句话呢？她就连那一句人话都没有！她一句话一个字我都听不了受不了的，她还觉得她自己怪不错的呢——你知道她就想怎么着吗？她就想——呵！恨不得这一家子全都围着她转，全都哄着她逗着她那才好呢！你瞧她那操性！她对别人多好啊！我还以为我不错呢，谁哄我逗我啊？行，你对我不好，我也对你不好，咱这不就抵了吗？可我好歹给你们家生儿育女这么多年，你做为一个奶奶，看这孩子母亲不在了，他爸又那样，你怎么就不能对这孩子好点，大冬天的一件厚点的毛衣都不给孩子买，这也等着孩子他妈呢！你说她老丫挺到哪儿缺德不好，非他妈欺负一个孩子，孩子招谁惹谁了？成天就这么叨唠他，他是你什么人？啊？我就问问他是你什么人！我以前以为我不是他们家的人，她得对你好吧？没想到她对她自己儿子孙子都这样，就说她还有一点人性没有吧！……我没法提他们，一提他们我脑袋就要炸，嘶……”她竭力平静地掸了掸烟灰。

　　日期：2015-02-04 11:35:53
　　琛琛又发了一下呆，自己也想找些道理，就力争抱怨地说：“那我当时要走，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乔烨冷笑说：“哼，当时啊，当时是要给他们一个机会，看他们都觉悟不觉悟。”
　　琛琛强行坚定地说：“可是我现在不想走，快毕业了，怎么走啊？”
　　乔烨听了，竟又绽出一缕笑意：“啊？你不想走？嘿！我刚才给那边打电话，他也说孩子不会跟你走的，他还真说对了。那你也得跟我走，你在这哪能好得了啊？”
　　琛琛说：“我已经长大了，都习惯了，都不算什么，再说还有我爸啊，我觉得他对我确实很好，他太可怜了。”
　　乔烨说：“确实，你别说，你爸是对你不错，这么多年来对我也不错，花多少钱从来不带心疼的。可是有你奶奶在，你爸敢对你好吗？我真恨疯你奶奶了，她就是看不了别人好，好一点都不行，就得全让她好才行！啊？天下有这样的吗！唉，琛琛啊，什么关系能代替母子关系，我走了有多少年了？从你四年级我就走了，这么长时间咱们没生活在一块，你奶奶把咱们全拆散了。你爸原来对你多好，让你奶奶成天叨叨叨，叨叨得他现在理都不爱理你了，弄的家破人亡。”她又抽泣了起来。

　　琛琛还在搬弄字眼：“家破而已，没人死啊。”
　　乔烨一呆：“是啊，我就说这事。你说，老狗操的把她自己儿子孙子弄成这样，她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她能好死得了吗？该，让她自己作去吧，还有你爷爷，你看见她现在怎么对待你爷爷了吧，最后谁都得恨她。我早想好了，我再怎么也得死在她后头吧，你记着我这句话，我就是最后倒着这口气，也得看着她老丫挺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