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喜凤也是有气的，但她的气不知道出在何方。董胡声与张芳的事，刘凤与董高的事，她都是事后才知道的，而每一件都牵协到她这个主妇的主权的事。更别说董正与陆东方早日提出的关于分火的事。这是在当面剃眼眉哩，杨喜凤自己对自己说道。她有点不服气，才出笼的鸟儿，就想飞，还不是依仗娘家有点名堂。不过，就那点名堂还不如我们家的董胡声的一成！辛辛苦苦打爬　了二三十年，临到老了才捞个村长做做，算啥？我家胡声一出来就是啰！连你陆东方的转正手尾，还要我们跟！杨喜凤这几日老是在盘算这事，一有空闲就提一提，扯一扯，正是越提越火起，越扯越长气。最后搞得满屋人仿佛都在欠她是的。但出了事，也不能不打理呀？弄来弄去，倒像了个被人抛弃了的怨妇。幸好怨归怨，还不至于生出毒来。可“恨”是实实在在的生了的，出来了的。她恨他的不忠，她恨儿子的不争。忠于什么，争又争些什么，她自有她的小算盘。张芳的事，她杨喜凤是隐隐约约知道一些的，只因一

　　向被坐大了的董胡声欺压惯了，近来随着子女的日渐长大，虽然有抬头，但终始还是有所惮忌，也就敢直接去戳破，可时不时耍一些小脾气，好让董胡声同志间接知道她机制喜凤是知道好些事情的。但董胡声根本不把那些杨喜凤自认为是小聪明的耍把式放在心上，不去作任何的解释和回避，依然我行我素。对于董胡声的这些强差杨喜凤心意的表现，杨喜凤是看在眼时里，记在心上的。所以，今日一旦出现了这些想像出现而又真正出现的事。杨喜凤这个老女人不知是喜还是忧。只好见一步行一步的了。当下，董正从医院里回来，传言要作手术一事，杨喜凤还是放下其他，匆匆的准备一下，计划与董正一同到医院去。

　　董正又在床赖了一会，才慢腾腾的下楼来。
　　“都准备了一些什么？”
　　董正在厨房门口，挨着门边，懒懒的问还在厨房里干活儿的杨喜凤。
　　“没什么了。”
　　“那走呗。”
　　董正走到摩托边，跨上去。

　　“你见到阿高了没有？”
　　杨喜凤在关门前，又问了一次董正。
　　“昨晚到现在我都在医院，我那里知道他的事！”
　　“这个小子，出了事。好像一点也不关他的事似的。都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快活去了！——没事人是的！”
　　“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董正坐在车上，双手揽着摩托的后视镜，头伏在两个镜间的车把上。从小开始，董正就感觉到，父母在他们三兄妹之间，母亲对老二董高的爱多于对他这个当老大的，挨的打，爱的骂，也是老二的数倍。所以，董正一旦与董高有了什么不快，他的父母在处理他们之间的事时，董正都会时不时搬出这句话揶揄一下父母双亲，以解一解心中不快！而在董正搬出这句话的当儿，作为父母的，也就不便再作出什么解脱。默认也罢，不默认也罢。反正，董正抛出这句话之后，大家就很快相安无事了。

　　董正和杨喜凤两母子来到医院的时候，董胡声已在医院等得不耐烦了。
　　“回一下家，这么久！”董胡声忍着痛，吃着杨喜凤喂他的粥。
　　其实，董正回家的时间也不是很久。只是董胡声被伤痛折磨得实在忍爱不了，盼着早早做了手术，那样他的伤痛就会好一点。可平日里，对也好，错也罢，都要发表一下见解是他这位村支书习惯。不说不舒服，不说不显出他的重要，是董胡声多年积习下来的经验。这种志趣，当家作主惯了，也就成了一种气度。说穿了，就是霸气，官气。
　　“又有多久，阿正一回来，吃过早餐，就出来了。——来来去去，你以为不要时间？”
　　对董胡声的无端指责，杨喜凤总是会候机而发。作为多年的夫妇，杨喜凤对董有声的那点心思多少还是有点参透的。而又作为多年的上下级关系，杨喜凤这个下级，对董胡声这个上级，还是挺有默契的。当然，有了某种默契，亦自有某种揣恻。有了某种揣恻，更会有适当的忖度。杨喜凤对董胡声的这个无端指责，自有她的忖度。把捏得厘毫不爽，董胡声听了杨喜凤的话，不再出声，躺在床上，杨喜凤喂一口吃一口。这种让人服待的感觉，一点也不好，董胡声咽了一口粥，看了一眼天花，心里想道。想他董胡声出道二三十年来，那曾出过如此不堪之事？躺在床上要人服待！以前曾笑过那些动不动就跑医院的人，现在自己却一头住进来了。要是村里人知道了，都不知会怎么说呢？董胡声想着把病房看了一遍，还好这个病房除了他董胡声一个人，其他病床都是空空落落的。迟早会知道的，董有声看着杨喜凤给他喂粥的手想道。

　　“杨主任。”
　　董胡声正在想着，忽然，一个从门外传进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是和杨喜凤打的招呼。——这个人是谁？董胡声躺在靠墙的一角，看不到门口的方向，加之杨喜凤和董正正站在挡住视线的角度里。董胡声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想道。
　　“哟，董支书！”
　　这个人的声音说着走了进来，一看到躺在床上董胡声，就十分熟捻的打了招呼。说话间，那个人的身影就站在董胡声的床前。董胡声一看，不禁也“哟”的一声，哼了一下。
　　“高村长，是你？”
　　“怎么啦？”那个叫高村长的人，说着坐在对面的床上，问道。
　　“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杨喜凤看了一眼董有声，说道。
　　“这么好彩？”高村长说道。
　　“衰着了，有什么法子！”杨喜凤说道，停了喂董胡声的手，看着高村长，“你又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唉，”高村长拍了拍大腿，“老婆子住在这里。”
　　“什么事？”杨喜凤喂了一匙董胡声，继续问下去。
　　“胃下垂呗。都进来了好几天了。”
　　原来，这个高村长是董胡声同镇的另一个村的村长。平时和董胡声还是有点交往的。高村长是因为老婆得了一种叫作胃下垂的老毛病，进来医院作平时的普通维护的。早上就从家里出来，在医院里打一些点滴。点滴打完之后，又回家去。高村长是大清早就出来了的，刚安排了他老婆吊药水的事，完了，看看离吊完一瓶药水的时间还有好一段时间，就在医院里四年遛跶。不想在经过董胡声的病房时，看到了杨喜凤，还不知道是因谁在了这里，于是才进来看一看，谁知躺在床上的竟是董胡声。

　　“都摔到了什么地方？竟搞得要住院？”高村长待杨喜凤把粥喂完了，才问道。
　　“手臂和肋骨。”董正接过说道。
　　“不严重吧？”高村长站起，撩了撩董胡声的被。
　　“骨折。”
　　“没有裂？”
　　“没有。”

　　“我看一看。——不肿，不破，不积血。——不是太严重的哩。照我看，根本就不用住医院。”
　　日期：2015-11-13 06: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