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总会究竟是怎样的?》
第15节

作者: 一叶成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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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何俊毅只有点头的份了。他的父母都是工人,本就对那三年没什么概念,他自然更不会有什么概念。听到王立彬口中真真切切的叙述,他才感觉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其实,小白杨的故事好像真的就是在说我,20顆树苗,死了19颗,就剩下哨所旁的那棵活了。就好像在说我的兄弟姐妹,也就我顽强地活下来了…哎,不说这些了!”王立彬的感叹中满是沧桑。

  何俊毅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会有那三年呢?”
  “关于这个,也是众说纷纭,众口不一,争议不断。我觉得各个方面原因都有,三分是天灾,七分是**。”王立彬思量片刻,“这天灾我就不说了,反正我是没见到,老天也是挺冤枉的!至于这**,就有很多种了…”
  何俊毅聚精会神听下去。
  “****,每个地方的地头蛇不一样,土政策不一样,所以每个地方的**也就不一样。你懂吗?”
  何俊毅恍然大悟:“我懂了。”
  “哎!别说你懂,你根本就不懂!”王立彬无可奈何摇摇头,“要说起这**,******也逃不了其中。”

  ******,对于晚它十年出生的何俊毅来说是一个有些遥远的词。
  “你知道当时的口号是什么吗?‘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三年超英,五年赶美。’‘蚂蚁啃骨头,茶壶煮大牛,没有机器也造火车头。’‘公共食堂万岁。’‘一天等于二十年,**在眼前。’…呵呵,牺牲农业发展工业,哦对了,还‘割资本主义尾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领导都恨不得人们是机器,长得一样、动作一致,吃一样的饭,穿一样的衣,种一样面积的地,养一样数量的猪…人不是人,就像是他们手里的泥块,捏出来的泥人儿都长得一样,稍微有点不一样,就给你捏回去,捏得跟别的泥人儿一样了才罢休,这也是后来**********的罪状之一啊…”

  何俊毅忍不住插了句:“你怎么对这些东西知道这么多?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
  “我爸妈会跟我说啊,他们把什么都跟我说。”说到自己的父母,王立彬嘴角又扬起自豪的微笑。虽然家庭贫困,父母双亡,可在他们生前,一家三口一直相处得和和睦睦。
  他自豪的微笑让何俊毅有些羡慕与伤感,“我爸妈从小就不跟我们说话,到现在也不怎么说话。最近几年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男大当婚’,所以我才逃到下江来了…”
  “呵呵,逃出来干嘛?下江有什么好的!看看我们上班的鬼地方,有几个正儿八经的女人?全是有钱人的胯下之物!别怪我说话直,在这种城市混,想正儿八经娶上个媳妇就是痴人说梦!反正我是不抱希望…不过,你今年过年回去可就惨喽,有的被唠叨啦!你可千万别把我带回去啊,免得你爹娘以为你女人找不着情急之下就找了个男人!哈哈哈!”王立彬仿佛都想象到了何俊毅被爹娘前后夹击的模样,乐得合不拢嘴。

  一席话让何俊毅郁闷起来:“你说得我今年都不想回去了!算了,就在下江,我跟你过年得了!”
  王立彬压根不信他不回去过年,借着酒劲开玩笑道:“一言为定!就在我家过年!”

  “不行,得在我家!”
  “就在我家!”…
  两个喝多的男人跟孩子似的又跟傻子似的争执着。突然,何俊毅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给杨洪伟当司机,把铁饭碗丢了?84年虽然那时候我不大,不过我知道我爸妈才拿30几块钱一个月,你拿60几,人家挤破头都想站你位置。站在当时的角度来看,你跑出来给杨洪伟开车没保障啊!”
  不问倒好,一问,竟牵扯了王立彬内心深处最敏感的弦。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表情也变得凝重伤感。上头的酒精让他难以抑制内心的无奈,他重重叹了口气,一时间,整个屋子的空气仿佛都弥漫着悲哀。
  “怎么了?我…是不是问错话了?”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何俊毅有些发懵,“那,对不起了,当我没问。”

  沉默许久,王立彬终于开口:“不,你问得很对,我给杨洪伟开车真的没保障。”
  听他口气,仿佛这其中又是一段故事。何俊毅试探性问道:“他怎么不保障你了?不介意的话,告诉我呗。”
  王立彬揉了揉太阳穴,抹了把脸,故作轻松的语气,“其实他对我还是挺有保障的。”
  这一下“真的没保障”一下“挺有保障”的说法可把何俊毅给绕糊涂了,他瞬间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我说你是喝多了还是怎么?逗哥哥玩呢?”
  “没有…”王立彬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懒得跟何俊毅争辩那声“哥哥”的自称方式。“杨洪伟的承诺很有保障,只是,她的承诺没有保障…”
  “什么玩意儿?”听不出“他”和“她”区别的何俊毅更是一头雾水,“你说话能说明白点吗?到底谁的承诺没保障?”

  “阿珍…”王立彬轻轻念出这个压抑在心头很久的名字。
  何俊毅的眉毛微微一动。
  “她叫刘丽珍,是我在红湖村青梅竹马的伙伴。我们都‘成分好’,所以****一开始没给我们多大影响,可是就在****快结束的前两年,她家出事了…”回忆起当年的场景,王立彬仍然像胸口压了块大石头那么沉重,他轻轻吐出一句:“你见过抄家吗?”
  何俊毅摇摇头,但仿佛已经想象到了那幅惨烈的画面。
  “有一天。她爹把**语录弄丢了。那晚下了一整晚的瓢泼大雨,第二天一大早,邻居就在他家门口发现了地上那本被淋得透湿的**语录!然后他们一家三口都完蛋了!”
  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何俊毅也听说过,也能想象到那时的场景。他聚精会神地继续听下去。
  “砰砰砰!砰砰砰!一斧头一斧头死命劈下去!”王立彬连用了一串象声词,也无法将当时的震天巨响表达出来。“声振屋瓦,乒呤乓啷,眼前就是木片横飞,只要能碎的东西,都没个全尸了,你能想想那个场景吗?没亲眼见过的人根本无法想像!就算是个事不关己的外人,可看到那些桌椅橱柜,还有那些稀奇家珍给劈得四分五裂,心里的震撼也是说不清楚的!我看到阿珍的爹被按倒在地,阿珍母女俩也缩在角落里,只剩下哭。”

  说起这段往事,他还是难掩心中悲愤,将拳头攥得就要咯吱作响。何俊毅轻轻握住他颤抖的手,十几秒后,他稍稍平静了一些,喘了喘气,又接着说下去。
  “这时候,我看到一个女同学,突然气势汹汹冲到角落,飞起一脚就踢在阿珍的脸上!阿珍哪还顾得上躲闪?这一脚下去,一声巨响,我听到的是阿珍脸上骨头碎裂的声音!”
  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可当时那心惊肉跳的“咚”的一声,始终贯穿着他二十年来的噩梦。每每提起,五官和五脏六腑都会不自觉拧作一团,气也喘不过来,仿佛那一脚不是踢在阿珍脸上,而是踢在他胸口。
  “踢完了那个女同学还嫌不够,拿了一瓶红墨水,往阿珍脸上泼!阿珍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那个女同学,在班里就一直嫉妒阿珍比她漂亮,这回她算是报复了个痛快!阿珍的下巴,从此就歪了…但是事情还没那么快结束,第二天,批斗大会就来了。他们一家三口被五花大绑,在烈日炎炎下面跪着,被一条一条揭发所谓‘反革命罪行’,身后还有几个壮汉死命摁着他们的头不让他们抬头,必须一直弯着腰!阿珍跪着跪着就中暑了,身子一点一点就软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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