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交汇。
　　顾瑾在审视吴涛的同时，吴涛也在打量着她。
　　不卑不亢，夷然不惧，少年老成，面带微笑，哼，以为吃定老娘了吧？
　　摆着架子，憋着气儿，风韵犹存，笑里藏刀，呵，觉得看穿自己了吗？
　　“妈~”

　　安蓉一声呼唤，没有唤起母亲的笑脸相迎和招呼客人，只有一声冷冷的回应。
　　“蓉蓉，你跟我到书房来！”
　　转眼，客厅剩俩人。顾飞浑身一松，放下特产，便大剌剌地靠在实木沙发了。
　　“坐！放心，在这里，哥给你兜底！”
　　看他刚才面对顾瑾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吴涛直接忽略了这句话。

　　于是摇摇头坐下，没有紧张，也没有放松，一如进门时那般稳稳的状态。
　　书房里。
　　安蓉像是坐在被告席，而她面对的俨然不容隐瞒的法官大人。
　　“说，这次回金陵，是不是为了天天和这小子在一起？”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可是……”
　　“第二个问题，自打初毕业后，你迟迟不搬回家里住，是不是为了他？”
　　“妈，我只是为了和他学摄影。”

　　“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面对母亲的强势，安蓉已经放弃了抵抗。
　　“最后一个问题，这次在金陵那么久，你们有没有独处过，都干了些什么？”
　　“有，一次！逛新街口了。”
　　“一周时间，一次？蓉蓉，你懂得和妈妈不说实话的后果。”

　　“一次！其他时间，小舅都在。我们特别忙，整天忙着做生意。”安蓉直接扔出那张卡道：“看，这是我的回报，5万块！”
　　顾瑾的双眼顿时瞪得滚圆，立刻破坏了她刻意营造出来的严肃氛围。
　　片刻后，书房门打开，顾瑾声音传来：“小飞，你来一下。”
　　于是书房变成了一个法官、两名被告的局面。

　　“小飞，蓉蓉说这5万块是你给的。说说怎么回事？”
　　顾飞一见安蓉将这么大秘密都抖出来了，看来情况一定严峻到无法糊弄的地步了。
　　既然如此，那破釜沉舟呗。
　　啪，又一张卡扔了出来，“姐，这张卡里有120万，不如你两个问题一起问，省的我回答两次。”
　　两张卡的突然出现，并不在顾瑾的预料之。
　　常年工作在财务审计线，并不是因为她追求严谨，而是因为她追求瑾瑕的‘瑾’，寓意完美无瑕。
　　所以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她的节奏一经打乱，便再也无法回到先前的轨道。

　　脑子里一直回想着，125万现金，15公斤的老人头，摞起来的高度125公分。
　　“这……这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什么生意，能在一周之内，赚到百万巨款？”
　　顾飞眼见招奏效，老姐的气场已被破坏，顿时恢复了玩世不恭的姿态，隐隐地化被动为主动，慢条斯理地道：“事情是这样的……”
　　客厅里，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吴涛却生起一股有力难施的感觉，因为顾瑾首当其冲地并没有针对他，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叫他的意思。
　　一方面是因为顾瑾身的机关作风，习惯于把兵戎相见放在最后一步，这样留有足够的缓冲余地，省的一来一发不可收拾。
　　另一方面，也意味着，一旦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步，留给他发挥的余地和空间已经不大了。而这，正是考验一个人临危不乱、力挽狂澜的最佳时机。
　　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风尘仆仆的安定国回来了，一见吴涛独自坐在客厅，一脸意外。
　　“安叔，你回来了。”吴涛礼貌性地站起来问候。
　　安定国习惯性地瞥了眼书房方向，再一看门口妻子的拖鞋都没换，还有满地的金陵特产，立刻把情况猜个差不离。

　　“让他们先聊着，咱爷俩随便聊聊。”安定国放下公包，卷起衬衫袖管，往吴涛对面一坐。
　　“农家乐经营的挺不错吧？”
　　“拖安叔的福，很顺利，也很受欢迎。”
　　“那依你看，这种模式在农村有没有统一推广的价值？”
　　“有肯定是有！”吴涛话说得两面玲珑，“但是也要看推广到什么程度。”

　　这带着官腔的回答，安定国一听，顿时眉头一皱。
　　吴涛续道：“如果说在农村毫无顾忌地大批马，那是万万不行的！一是农家乐市场体量不大，发展起来还需要时间；二来各村农民素质不一，无法统一管理，容易造成资源浪费。”
　　诸如此类的官面章，吴涛肚子里不知凡几。
　　前世在邮政局坐办公室，没少接触此类形式的公。怎么说都对，而且还挑不出毛病。
　　有心人觉得有几分道理，无心之人觉得这简直是废话。
　　安定国眉头舒展开来，显然他是觉得有几分道理的。这也是他从撮合市电视台宣传，到统一论证农家乐模式这段期间，所分析出的有效结论。
　　“那你觉得，如果在每个村，搞一个别具特色的农家乐，是否可行？”
　　问出这个问题，安定国是满怀期待的。然而吴涛依然无情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仍然是农家乐市场体量问题！北江作为个农业大市，工业基础太过薄弱，工业人口占据少数。这部分人口的旅游需求和消费能力，无法形成足够的购买力。而农家乐旅游，只是整个旅游消费市场的一小部分，没有足够的市场支撑，只会造成内耗竞争，毫无裨益！”
　　安定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回答实在是一针见血。

　　如此深刻的分析，竟然是出自一个学生之口？
　　安定国惊愕之余，顿时放弃了大规模发展农家乐的构想，既然只适合发展一两家，没必要由他操心了。
　　“那依你的看法，北江市，尤其是宾湖区，应该怎么着手发展，才能最贴近实情？”
　　这个问题的答案更加简单了。
　　吴涛二话不说，脱口而出：“招商引资！”
　　顿了顿，又想到下一步的打算，于是补充道：“同时对本地企业进行大力扶持，算戴地方保护主义的帽子，也在所不惜。”
　　与此同时，书房里的谈话也接近了尾声。
　　在顾飞天花乱坠的述说，加安蓉有声有色的补充，顾瑾似乎看到了一个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商业精英。
　　而这人竟然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这让她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可是两张卡和金毛T恤衫全都摆在面前，那般真实！而这次金陵之行，背后的收益竟然是这两张卡里的两倍之多！
　　“……所以说，姐，你别横挑眉毛竖挑眼了！吴涛那脑子里都是真才实学，千金难买！”
　　“……一个农家乐计划，轻轻松松月入10万！给你的金毛拍几张照片，搞搞弄弄，笑眯眯地入账100多万！这样的少年，绝对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人才！”
　　“……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再说了，他还是这次考的全市第一名，状元！”
　　作为官太太，顾瑾习惯于居高临下地审视人和事，绝不是一个会被轻易说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