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石娇娇回头看见一个老师踱步进了隔壁班教室，转过头来对夏蕾小声说：“这种鸡零狗碎在我们村里多了去了，我从小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你别为我担心。至于是谁，我自己没头绪，也不想去揪。到时候就算揪出来了，坏印象已经成形。不如让它早点沉了吧。”
　　听了这番话，夏蕾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她借着教室里灯光看见好朋友平静如水的眼睛，心里腾起一阵酸疼。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是经过怎么样的岁月，才在仅仅十六岁的时候，就表现得像个看尽百态的中年人了？
　　而，树欲静，风不止。谣言在扩散。
　　第二天课间操结束后，有不认识的学生对着石娇娇指指点点，等石娇娇看过去他们又假装若无其事；课间有不少别班的学生来探头探脑；班里有几个同学都来向她求证真假，可她说了“不是”之后，他们全都一脸鄙夷地离开……石娇娇除了对求证者否认之外，一直保持沉默。
　　第三天最后一节班会课，胖胖的年轻男教师在台上讲，从下周开始不时会有市里的领导来审查，学校创建“三星高中”进入测评阶段。“这是学校的大事情，也是你们的大事情，同学们好好表现，全力配合。”
　　“那班干部里有小偷这个事情要好好查清楚吧？”从教室的最角落传来个男生的声音，班级里顿时一片寂静，班主任居然也不由自主地看了石娇娇一眼。石娇娇闭上眼睛也感觉到不信任的目光刺在自己脊背上。
　　安静很快被打破，以那个男生为基点，窃窃私语的声音“嗡嗡”地扩大到整个教室，只有石娇娇周围是静悄悄的。班主任干咳一声，“把注意力多放在学习上，不要成天关心些有的没的。”说完，冲后门方向招招手，“我教务处还要开会，下面时间你们自习，班长上来维持纪律。”

　　张洁一直皱眉看着班主任，他走出门了，坐在窗口的她还伸头看着他的背影。等班主任走远了，张洁才放平眉头，探索地看着自己的同桌。石娇娇虽然表情无异，可拿在手里的笔杆一直微微颤抖，摊开很久的草稿纸上是解了两天也解不开的不等式题。
　　班长是个粗眉毛的沉默少年，他拿着物理课本走向讲台，心里一阵擂鼓，“我这是帮班主任挡箭，”经过石娇娇身边时，低头很快地看了一眼她如常的姿态，“帮石娇娇赴刑。”
　　还没有在讲台边坐稳，拷问又从同一个角落响起，“班长你说，要不要查清楚，班里的事情你管不管？”“就是！”“到底管不管？”……班长打开课本，头都没抬，问：“什么事情啊？”底下一片嘘声。
　　这次是个动听的女声，“就是团支书初中的时候，偷班费的事情啊！”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石娇娇知道这个女生，长得很漂亮，很受男生欢迎。但因为石娇娇座位靠前，这姑娘座位靠后，两人平时并没有什么交往。
　　听到窗户纸已经捅破了，好事的学生也不再隐晦，直接把传言的所有内容，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补完整。教室里声音越来越大，班长急得鼻尖冒出了细汗。“太吓人了，以后值钱的东西也不敢放在教室啊！”“就是就是，班长你到底说两句。”……
　　一边是群情激奋的同学，一边是不发一言的团支书，班长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最终迫于大部分人的压力，一脸请求地看着石娇娇，“你说两句吧……”石娇娇还是演算着那条一道解不开的不等式，对教室里的一切充耳不闻。
　　“啪”一本练习册砸落在石娇娇脚边，差点打到她身上。“心虚啊你，装什么装！”挑衅的声音紧跟着传过来。“班长你是不是也想偷班费，现在才这个样子啊？”坐在漂亮女生周围的一个大个子男生质问到。男生们哄堂大笑，一个清晰俏皮的“嘻嘻”夹在这笑声里。
　　石娇娇被人搡了一下，是张洁探身捡起她脚边的练习册，用全力按它飞来的路线扔回去，道：“疯狗瞎扔什么东西！”又对讲台上班长怒道：“讲什么讲！有什么好讲的！”
　　石娇娇飞快地舞着笔，数字、符号从笔尖流泻出来，“x=-1”
　　那个夏夜太黑了，她躲在别人的背后，我没有看清她的样子，“嘻嘻”，但我清晰地记得，这带着煽动的嬉笑声，所以，我认出你来了，也找出了背后是谁。太愚蠢！
　　石娇娇站起来的那一刻，七嘴八舌的男女们感觉到一股不可名状的紧张，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少女笑笑，半靠在自己的课桌上，脸朝着那个言之凿凿说她偷班费，带动着一拨同学的漂亮女生，清亮的声音穿过每个人的耳朵。“麻烦你再说清楚点，我听不懂。”

　　漂亮女生发出一声嗤笑，“大家都在传你初中偷班费受处分，不然怎么还在这读高中。”石娇娇点点头，“你是说在这里上高中的，不是小偷就是差生？”对方一时语塞，说：“狡辩也没用，你还是给同学们交代清楚，给大家一个安心也是你团支书的本分。”
　　石娇娇发现中指上有个小倒刺，这种在指甲下第一指节翘起的小细皮，不及时处理掉就一直让你疼，慢慢地去除还会撕到皮下组织，更是钻心的痛。在没有指甲刀等工具的情况下，干净利落地一把揪下来才是最佳办法。
　　处理好倒刺，石娇娇才慢悠悠地说：“我初中偷钱受处分这个事，我还是刚刚听你说才知道的，你跟我一个初中，看来比我清楚。”“我又不跟你一个班，怎么清楚！”“你刚刚不是说得六角俱全么？”
　　见对方不接话，石娇娇站直身体，大声说：“我自己给自己辩解，你们当然不能信，让她讲给你们听，对你们才是交代。别忘记去老师那里看我的处分档案！”大部分的人脸上出现狐疑，纷纷看向漂亮女生和那几个闹得最凶的男生。
　　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石娇娇说：“马上下课了，我只跟你们说一次，这是谣言。至于你们信不信我不在乎。还有，”石娇娇看向另一个女同学，“以后在学校丢了东西，记得第一时间找保安。”
　　下课铃响起好一会儿，这个教室才从刚刚的“衙门升堂”中清醒过来。石娇娇默默地收拾好课桌，一言不发地出门吃晚饭。
　　张洁捡起石娇娇落在地上的胶带纸，刚刚起身，就被后座的化学课代表叫住，“看来真是造谣，你说呢？”张洁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这个精瘦的男生，难得对他笑笑，“一开始没人在乎是不是造谣。等她不在乎了，你们又在乎了？”

　　兰州拉面店的人太多，石娇娇吃完饭往教室赶时，天色已经很暗了。针尖一般的细雪，落在肌肤上立刻就不见踪影。石娇娇仰起脸，让点点寒意拂过，嘴角扬起来，她该对自己笑笑，为孤军奋战，为落在面汤里的眼泪。
　　大概因为下雪，学生们早早地躲回教室，整个校园安静极了。石娇娇准备在楼梯口遇到同样回教室的吴星飞，她笑着歪歪头，“你先吧。”吴星飞闷声说了句“一起”，率先跨上台阶，石娇娇也随后跟上。
　　快进教室前，吴星飞猛地站在，害得石娇娇差点撞到他身上。石娇娇狐疑地抬头，看见少年面色凝重地盯着自己。“对不起。”沉沉的三个字从少年的喉管发出，“我，我没有为你说一句话。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