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壳里的呼啸》
第7节

作者: 书间一文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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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满江兄弟仨,邻县广川镇钱家湾人,父母早亡,留下几间破房,兄弟三人相依为命。钱满江为人机伶,入赘金家后嘴甜腿勤身快,邻里间不管是谁喊帮忙,他总是一喊就到,时间一久,无人拿他当外人,堂伯家里的事渐渐由他作主。堂伯家五个女儿,大女己出嫁,二女将女作了媳,三女正当芳华,温婉少语,见人捂嘴一笑,四女幺女年纪尚幼。钱满江撮合三姨妹嫁给他二弟钱满河,钱满河面容苍老为人木讷,又大三女好几岁,外人都觉两人不般配,三女嫩花枝遭老藤缠了,钱满河捡了天大个便宜。村里生出不少闲话,说钱满江不简单,自个儿釆花一朵,还替老弟守着几朵,实打实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老三钱满湖己二十五六,房破家贫媒人羞于提亲,钱满江忧心忡忡,金家剩下两姨妹太小,等桃红杏熟,他幺老弟人已成一干瘪瓜。突然间钱家生了风波,钱满湖离家出走,风传他想躲避一对高官夫妇。钱满江向大家展示他幺老弟去外乡的车票,语焉不详讲他爹妈过世早,娘临终前告诉他钱满湖非他血亲兄弟,是以前过路大军里一夫妇寄养的。现老三亲生父母当了大官,托人广川寻子,有国家工作人员上钱家找老三谈话,可钱满湖一时接受不了现实,怨恨亲生父母当初弃他不顾而不愿相认。西水邻县原是川陕苏区一部分,红军破仓分粮平分土地活动频繁。苏区缺盐,一两盐巴值一块光洋,昂贵到如此程度也不容易买到,据说金区长就是到广川一带贩盐发家的,红军渡河占领西水一些盐井,才勉强解决吃盐问题。徐帅麾下出过一位广川籍猛将,英勇善战屡立战功,可惜遭张国焘肃反杀害。解放后徐帅写回忆录,提到这位广川人氏爱将,有关部门派人查找烈士后人,因广川地小名不经传,工作人员想当然认为徐帅笔误,把广州误写成广川,到广州查找多年未果。后来邻县有人读徐帅回忆录发现问题上报,上面核实后在县城为烈士塑像立碑,烈士后人得妥善安排。钱满湘的事一出,信的人不少,说老三不该矫情耍小孩脾气,认下亲生爹娘有啥不好?工作和前途全有了,靠着大树享现成福。亲迟早要认的,毕竟血浓于水。钱满湖还没回来,上钱家提亲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不乏乡镇干部人家。金兆珉细想默算时间差后就冷笑,向金老师说钱满江这人心机太重,为了兄弟娶老婆不惜向乡邻撒下天大的谎,到时不补是个洞,补起是个疤。金老师听完儿子的分析,觉得金兆珉并不是不通世务的呆书虫,嘱他对外人不能随便讲,静观钱家兄弟自导自演的闹剧如何收场。这人机深祸也深,现在戳穿把戏,钱家兄弟难堪了会记仇的。

  钱满湖的事时间一久,看出破绽的人不少,上门提亲的人退了潮。钱满江大犯踌躇,一桩心腹事,尽被别人知,凭他百样机伶终是一筹莫展。喜得好春节来临,金兆刚衣锦还乡,给他带来一线转机。金兆刚声响气粗,一扫从前的颓态,本生的牛高马大,钱壮了胆,颇有上山打得虎,下海擒得龙,尿撒一丈远的气度,村里乡亲暗暗称奇。这金兆刚儿时鼻涕两行,吊拉出来就用衣袖一擦,袖子如抹了一层胶水,那时一天三顿稀饭照得见人影,穿不完的烂布巾巾,吃不完的红苕皮皮,捞顿干饭不是件容易事。可金兆刚自有办法,大人下地干活,家里娃娃轮流烧锅煮饭,轮到金兆刚,他把一个碗倒扣在锅中间的米堆上,稀饭煮好后把碗翻过来,里面就是一碗干饭,躲在灶前先吃了。他娘不服气,给的米每个娃都一样,怎么一轮到金兆刚就越煮越稀呢?一次地里活干一半,娘回家查看,发现锅里的碗,说与兆刚爹,爹回家把兆刚一顿饱打,让儿子屁股几天不敢沾板凳。钱满江和村里一帮年轻人找到金兆刚,央他过完年捎带他们出去闯一闯,金兆刚不假思索满口答应。金兆珉心动,让金老师给金兆刚打招呼,过完年出去带上他。金兆刚却一口回绝,态度坚决而诚恳说,老师您不了解外地情况,挖一年煤拉三年黑屎的苦,金兆珉吃不了,您也一定不舍得让儿子去吃那份苦。不是我不想带,有些事不好明说,我是老师的学生,祸害谁也不敢祸害老师的儿子。话到这个份上,金老师不好坚持,回家告诉了金兆珉。金兆珉听了纳闷半天,一霎时心中便有了千思万虑。

  日期:2018-09-03 20:13:36

  代教授课的日子不紧不慢,一黑一白是一天。金兆珉空闲翻翻书,窗开半扇清梦半床,偶尔下地干干活,锄把沾手扁担上肩就七齁八喘的,金老师鼻子眼睛都是气。又到一年中高考放榜时,村里两位小学同学,经数年复读分别考取中专和中师,一位和大哥金兆珩同时启蒙的发小,高中复读到高九终于拿到大专通知书,赖家君和宗子奇也如愿以偿被高校录取。炎天如甑,赤地如烧,金兆珉的失落如锉刀,锉去他仅存的光彩和空想,连日来心烦意躁,神怠意懒眉皱忧结,懒绵懒绵似晒蔫的草霜冻的苗。金老师看在眼里忧在心上,如隔夜的烘笼,表面温温热,里头全是火。良昌支书重提文书一事,金老师说,金兆珉就算了吧,你瞅瞅他现在的样子?腔不开气不出,懒稀稀昏浊浊,大人把心挖给他吃,他还嫌血腥臭。猪,赶到北京还是头猪。你不如让金良义试试,小伙子年轻八轻行医四方,见多识广,处事老成干练。一语点醒梦中人,良昌支书一拍脑门说,我咋就没注意到这个人?金老师当初缀学回村当娃娃会计,就是良义爹从学校把他硬拽回去的。金老师当时千不愿万不意,良义爹说,你爹老汉是一年药罐不离身的病壳壳,三天莫得两天好,娘老子又管不起事,你是老大,屋里弟兄妹子多,这个家你不撑谁来撑?金老师听后乖乖跟着良义爹回家,起初在两个弟弟读书这件事上不太热心,良义爹又批评他眼窝子浅,眼晴只看鼻尖尖,家里就几间祖屋,不用心让两老弟展劲读书奔出山旮旯,未必全窝屋里头争房分瓦吵一辈子?金老师醍醐灌顶,从此尽心竭力扶持两个弟弟上学读书,家里的事不让他们分心。两个弟弟也争气,二弟考到上海,是村里解放后出去的第一位大学生,现在邻省省城任处长,幺老弟则是西水县石斛镇中心小学校长。

  小儿子的颓废,金老师又气又急,无奈之下给二弟去了一封信。金处长很快回信,让金兆珉去他那里。金兆珉出门前去石斛镇拜访幺老子,金校长不客气说,你二老子那儿,成了你哥俩姐弟的大学,连二赶三的去,而今眼目下轮到你。你二老子喜欢勤快灵动人,你过去不要眼睛不开光,缩手裹手缺吃少有,那时嘴巴瘪起、脸垮起也没人理你哟。金校长顶肋巴骨的话,让金兆珉脸烫得可以烙馍。他眼里的二叔是个谦谦君子,脾气好极了,二叔若回乡省亲,金老师常让二叔代课,那时村小设在祖屋大堂屋里,他刚启蒙上学。学童写错字算错题,二叔会体罚,用教鞭在学童手心轻轻点一下,似挠了一下痒。有顽童就故意犯错,主动伸手求打,等棍落手心就嘻嘻偷笑。朱老师曾对他说,你二老子天天和外宾打交道,人民大会堂吃过国宴,结识的全是达官贵人,你过去沾小指拇大的光就不得了。他也曾扪心自问,以前读书不上心,是否有土地老爷坐岩洞,觉得自己背膀子厚的心理?答案是肯定的,想到给赖家君去的贺信,用的是金处长带回老家的单位专用信笺,羞惭不已,分明一张白纸画出他虚荣俗气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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