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仓子烧落架时，“山——子！”老杜头瞪着火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号，这一声全升听得真真的，他看着老杜头，嘴角从下弯渐渐变成了翘，他已经看出了问题！
　　搞了海山几回都搞不死他，这一回，他要借大秃头的手，把他一次搞死。在这之前他要做的事还很多，所以他不动声色。
　　他似笑非笑的瞅了顺天一眼，顺天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两个眼神一碰，彼此眼神里都有很多的东西，这火谁放的？两人心里都明镜似的，两人之间不是你死是我活。
　　全升使个眼色，那个放火的亲信崽子跟着他回大院。

　　夜风很冷，吹得那个崽子直缩脖，他心里更冷，从海山出现那一刹，他心里拔凉拔凉的——没完成任务，全升一定不会有好果子给他吃！
　　“爷！”走到无人处，那崽子对着全升叫了一声。
　　待全升站定转过头，那崽子立即“啪－啪”的自己打了自己两个嘴巴：“爷！我没干出漂亮事，请爷责罚！”那崽子知道，自己打自己总全升来打要好，而且在外头打总回去了再打好，至少不在人前丢面子。
　　全升却阴侧侧的一笑，很意外的没朝那崽子拳打脚踢，而是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以为顺天真的是那么巧，正好走开了去甩瓤子？”
　　那崽子想一想，立即惊到：“我点火前看到地铺子是鼓的！他根本有防备！让人以为地铺子睡的是他！”

　　“知道好，那小子，是历害，估计你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所以，小子，如果咱不弄死他，不用我罚你，你小子说不定哪天，命没了！”
　　全升跟着一偏头，示意他跟着自己继续走。
　　快到刘家烧锅了，全升边走边吩咐：“去查下老杜头这一票的花舌子是谁，这人我们都见过，只是时间隔了快一年，都不记得他住哪了。找下照局的（注1），查出花舌子是谁，住哪，给你两天时间，把他给我带到秧子房。这事你一人去办，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注1：照局的——在绺子外部，隐居在一般村屯和住户间，专门从事打探通报官兵剿匪行踪等信息的人。）
　　“爷！如果他不肯来呢？如果要用硬的，我怕我一个人可搞不来他。”那崽子带着担心道。
　　“有什么不肯来，那小子是我见过的人最贪财的一个，妈的一个乡下郎，他能叫勒2万大洋，是个贪财货，还是那种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杜家不赎人他捞不着好处，要顺天真是老杜头的儿子，他我们还想他死！你只说是叫他来认人，如果他能指认顺天和老杜头是父子，我有赏，100大洋！哼，那个人，别说100大洋，10个大洋恐怕他能把他老子娘给卖了！”
　　全升想一想，又交待道：“你和他说明白，如果他们不是父子，也没什么亲戚关系，也要他指认，指认他们是真的父子！那天老杜头发了疯一样要冲进火里救傻顺，我不信二当家的不起疑心，只要他能让大当家他们相信，顺天是老杜头的儿子，我那100大洋，是他的。”
　　“是！”
　　全身嘴角现出一个狞笑：“哼，100大洋，那贪财货，不用你拉，自己屁颠屁颠的跑来了。”
　　那个崽子隐约知道全升要做什么了，也有点兴奋起来，拍马屁道：“爷，您高啊！”为讨全升欢心，又出主意道：“爷，老杜头和那个小崽子，得收在秧子房里，收紧！看好了！有他们在咱手，那傻顺不敢在咱面前冒傻气！”
　　“还用你说！”全升道：“回去帮我吩咐阿牛，从现在起，这一老一小必须拘在秧子房，如果老杜头要出秧子房给人看病，到哪他都得跟着，绝不能让他们串通了！快走，他们先回去了。说不定这会子已经见面了，回去赶紧先查老杜头在哪，把他们分开！”
　　“是！”
　　海山和老杜头此时确实在一起，海山回到自己的屋子，立即以人不舒服为名，让亲信李大个子去把老杜头叫进了屋给他瞧病。已是后半夜，正是睡着的不愿起来，没睡的已困得不行的时候。那个二当家派出的跟老杜头一起熬汤药的崽子，听得说老杜头要去给六爷看病，叫老杜头自己过去，他管自在厨房里打瞌睡。

　　海山人本不舒服，加这半夜的折腾，眼睛是红的，眼窝子是凹的。而老杜头也不他好多少，本来年纪大，今天这样的惊吓可要了老命了，见到海山时，身子还在不自控的发抖。
　　“爹！”海山强自撑起身子，把老爷子搀扶炕坐着，老杜头喘着粗气，探得海山人还是发烫的，便也拉海山在身边坐下，伸手拉过海山的手腕，要替他把脉。
　　海山挡开了老爹的手，他不想浪费时间，也不能浪费时间：“爹，看全升那样子，估计他已经起了疑心了！”
　　老头儿哭丧着脸：“我估摸着也是！我悔啊，悔不该不信你，不信你有大本事，以为你会被他们害死！”老头儿说着眼泪下来了：“山子，是爹错了！是我没听你的话，我好悔啊！爹什么都不怕，怕害了你啊！”。

　　海山赶紧摇着老爹的胳膊：“爹，别这样，你是我爹，我怎么会怪你！“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爹，之前想的法子现在不能再用了，全升那王八蛋这一把火，是撕破了脸，现在看谁更快了！原还想着，能不硬来不硬来，现在不硬来只怕没有活路了。”
　　老杜头听了，哭丧着个脸，海山原来计策定得好好的，因为自己的愚蠢不识机变，露出了破绽，只能硬来了，硬来肯定风险大，老杜头看着儿子，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恨不能把头往墙撞！
　　海山想了想，便向老爹面授机宜：
　　“爹！首先，你得快点让我退烧！退烧后你和大当家的说你断错了症，说我这不是伤寒。是伤寒的话，他们有理由把孩子隔离，我得先把孩子整回来！”
　　形势已变已经没必要再装病了，海山感觉整个人都是晕晕的，这个状态可没法应付危险。
　　老头儿点点头，道：“回头给你刮痧，你多喝水，只要出痧出得顺，我保你睡一觉起来烧退了。”
　　“第二，烧一退我去找大当家的，以绺子里有人要害死我为由，说呆不下去了，要尽快拔香头子，如果老天有眼，大当家的还念我对他的救命之恩，咱一起走，如果不顺利只好强走或半强走了，怎么走法我要和朋友商量。爹你不必多问，如果要走，到时土豆会去找你，你听他的是了，不会拖太久，可能在这一两天之间！”
　　老杜头点头，他心里乱得一锅粥似的，只能听儿子的。
　　“爹！你要特别小心，见机行事，我最怕是全升在秧子房对你用刑逼供！可是，我却没办法留住你不让你回秧子房。”海山说着，绝望的用手捶着脑袋，他恨自己无力保护老爹。
　　老头儿抓住儿子的手，不让他自捶，心里又乱又痛。
　　海山咬牙切齿，眼睛血红带着凶光，道：“这两天我会让人装伤装病要大夫看，尽量让你能多点出来。只要不见你出来，那是全升那犊子在使坏，那老子只好先杀了他。”
　　这得有多危险！老头儿听了，流着泪摇头：“山子！只带孩子走，轻松顺当，但只要带我，是一万个难！你别倔了，能活一个是一个，你和孩子走出去，总咱仨都折这里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