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平七州》
第48节

作者: 半桶水的小神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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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9-09-16 17:55:15
  二十七
  令小川意外的是,花鹿儿并没有躲在很远的地方,他就在小河边一处稍高的河岸下头蜷着,大概一夜未眠,又受了惊吓,他的脸色非常寡淡,只是在看见小川时,双目忽然发出亮光,但也稍显即逝。
  河边潮意甚浓,阴寒入体,对花鹿儿的健康极为损害,小川便道,“需要生堆火,烧些热水,驱驱寒气。”她的包袱中还有半块杨根茎,此时便取了出来,一分为二,将一半递给花鹿儿,另一半递给了炎穆。

  炎穆推辞不要,小川皱眉道,“马车毁了,马也没了,而鹿儿不宜行走,等下要靠你来背,不吃些东西,怎么有体力?”
  花鹿儿本也无胃口,听见小川之言,便将根茎接了,捧在手里小口啃食起来,炎穆却更是推辞,“姑娘也是劳顿了一夜,还是你自己吃吧。”
  小川本不耐退让,见炎穆态度坚决便收回了杨根茎,继而听见花鹿儿呜咽着问,“他们…可是都…”口中还有食物,因此有些语焉不详,但小川与炎穆都明白他言下之意。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花鹿儿心中怎会不明白?当下他不再言语,继续吃着,边吃边大颗大颗的流眼泪。
  一旁炎穆按照小川的吩咐开始收捡柴火,先拢了一堆点燃,自小河中取了水,挨着火堆放好,水便渐渐暖了。

  空气中气味复杂,尚且新鲜的尸体、不曾远去的亡魂,萦绕在周围,让小川甚是不喜。她朝火堆靠靠,取了水,递给花鹿儿道,“喝吧。”
  杨根茎干涩难咽,花鹿儿接过水,低声道了谢,垂头慢慢喝了起来。
  此时炎穆抱了大捆柴火走来,放在地上比小川都高,小川便道,“你打算在此地停留多久?”
  炎穆愣怔,望着柴火堆尴尬搓了搓手。
  小川又道,“算了,你们都没睡好吧?先休息会,若是要睡,便打个盹儿,我来守着。”
  炎穆与花鹿儿本就一夜未眠,于是具都向火堆而坐。花鹿儿吃了东西,顿感倦极,便蜷缩在地,如一只小兽般睡了过去,而炎穆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坚持着没有合眼。小川也不说破,慢慢的饮着水,一碗水喝完,开口慢慢的问,“炎将军,可否与我讲讲昨夜之事?”
  昨夜,天上无月。

  无月的夜,宜暗杀、偷袭。炎穆带兵七年,深谙此道。由于迫不得已露宿野外,虽然此地属于神农,但他不敢掉以轻心。当晚他将三十六名士兵分成三队,每队又分正副二小队,各六人,正队负责守营,副队负责巡视,如此三队,轮班值守。上半夜顺利度过,下半夜却突然遭遇变故。
  当时正为一队与二队换班,本待一队副队巡视归来,便可完成交接,不料久候不至,两个队的临时小队长不敢怠慢,立时禀报了炎穆,炎穆派出二队副队前往探查,不料也是一去杳无音信。
  两个副队,一共十二人,悄无声息的折了。
  听到此处,小川想起了第一具年轻士兵身上的伤口,不由问,“是中了大面积的埋伏?”群起才能群伤,单个刺客不可能一下留下六条人命而不发出一点声响。
  “肯定是被埋伏了,但是,我推算不出敌方是以何种方式暗算了我们。”炎穆露出惭色,“后来我点了剩下两队的人再去查探,只道哪怕敌人再如何强大,这十二人总能有人回来报个信。”
  不料,又是一去不复返。
  此时炎穆明白处境险恶,护卫士兵折损大半,却还未能摸到敌人的边,为今之计走为上策!于是他聚集了剩下的人马,唤醒了老医者与小马倌,护着花鹿儿的车打算撤,而此时,敌人现身袭营。
  来敌不过三五人,一击便退,若无人追,便回身骚扰,竟是不依不饶。他们具都穿着黑衣,以黑布蒙面,所用武器也是铁器铺最常见的短刃匕首,杀伤力极微。交手两三后,炎穆心中起了疑心,敌人似是只是为了拖住他们,难道是还有厉害的后手、目的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
  念及此,炎穆便决定一切以花鹿儿的安危为重,令小马倌代替花鹿儿躺进了马车,而老医者留在车中照料,剩下的士兵将马车团团围住,以混淆视听,他自己则孤身一人带着花鹿儿悄悄离开了营地。尽管不知发生何故,炎穆本能的感觉到卫兵巡查之地危机重重,因此选了相反的方向而逃。只是由于四野平阔,花鹿儿虚弱不能远行,在炎穆的扶持下,两人一夜也将将不过走了三四里。眼瞅着天将明,行踪难掩,花鹿儿疲倦之极席地而坐,抬头对炎穆道,他不能离开,因为小川可能会寻过来。

  炎穆苦劝不得,不得不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他带着花鹿儿依照原路返回,打算偷偷潜入营地附近,最危险的地方亦最安全,或许便能骗得来敌以为二人往外而逃,反倒忽略了眼前。
  两人一路畅通且安全,在夜虫惊鸣中慢慢接近了营地。离地尚有稍许距离时,炎穆感觉到了反常。营地中一片寂静,死气沉沉,他不敢继续前行,遂在小河边寻到一个隐蔽所在,暂时安置了花鹿儿,一番耽搁后偷偷返回营地查探,不料看见了一夜下落不明的小川,而小川那时正在掘坑寻尸,眼见所有的战友都躺在了坑中,而小川形容甚是诡秘,悲痛之中的炎穆亦是对小川起了疑心,遂有了前头的那一架。

  小川心里暗想,三十多人的护卫队只逃出了炎穆与花鹿儿,而炎穆连对方正主子的面都不曾照过,足以见神农战力如何孱弱,神九之战结局不言而喻。而那个素未谋面的、年轻气盛的年轻族长,是否该趁机去劝一劝?闭眼,略叹。在神农游历了五年,她对这片土地,有爱。
  一番话说完,日头已经移近中天。
  日上中天之时,是大祭司用药之际,每天日升一碗、日中一碗、日落再一碗,如此这般,持续了三年时光,神州大陆的传言非虚,轩辕部落的大祭司稀禹已经病了三个寒暑。
  药炉里填塞着紫薇炭,煨着炉上搁着的黑砂药罐,罐子里药汤微滚,出气孔雾气似有若无,这便是刚好的火候,慢慢煨上顿饭功夫,药便好了。经过大祭司堂的耳房时药童正在抽出药炉烧得正旺的炭,尘若驻足观望,待童子滤了药渣他便上前,轻声道,“我来罢。”
  药汤装在陶碗里,随着步伐而晃,热气一阵一阵的熏了上来,带着特有的香味,莫名的宁神。大祭司精神不济,一天大半的时刻都在小憩,因此用药汤时刻反倒成了尘若面见的最佳时候。
  过了迎客厅,穿入连廊,抵达大祭司堂院,这里极为空阔,足二百八十尺见方,四面筑以空月墙,风来雨往,取的便是与天地呼应。院中一株银杏树,据说是大祭司年轻时所植,岿然屹立五百年,树干粗得需三人合抱。大祭司平时最喜之事,便是在这株银杏树下向阳席地,或假寐、或冥想。春夏秋冬,只要天上无雨,地上干爽,便总能见到大祭司的身影。一年中最美的时刻是盛秋,银杏树叶子黄了,发出耀眼的光芒,风一吹便闪闪而动,令大祭司的身形辉芒大盛,宛如天人降临。这样的场景,哪怕见过再多次,也每每让尘若心旌摇曳,顿生崇敬与向往。

  一路行来,不疾不徐,汤药温度降下,陶碗触手生温,刚好可饮。行到近前,尘若双膝着地而跪,轻轻将陶碗放在银杏树突出地面的两条老根中央。
  此时,大祭司稀禹自冥想中醒来,慢慢张开了眼。
  目光先落在了眼前这个低着头毕恭毕敬的年轻人身上,跟着稀禹端起陶碗,靠近嘴边,饮前先道,“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同阿翁说?说罢…”
  尘若应诺,道,“在神农的影子传回了个消息,有人在神农西南小镇过仙桥释放了一个所谓’神谕’,预言所指为战争,整个神州将卷入战火,所有部落将灭亡于九黎之手。”

  稀禹静静喝着药汤,听着这样惊世之语,竟是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当今世上,似是再无什么事情能让一颗跳动了五百年之久的心变得激动跌宕,尘若对此早已见惯,稍顿之后便以自己特有的慢而轻缓的语调将那首神谕之歌复述出来,他过目不忘,因此一字不差,语调时有抑扬,宛如唱歌般动听。
  待尘若一曲述毕,稀禹的汤药也尽以落肚,他放下陶碗,舒缓了一口长气,微笑问,“你说’所谓’神谕,是否对它不愿采信?”
  尘若上前接下了陶碗,“阿翁,我信战火,不信天神。”
  稀禹抬头望着头顶,眸光略淡,边回忆边轻声如呓语,“孩子,你告诉阿翁,上回…听到人们谈论天神,是多久以前?”
  尘若答不出来,他的年纪太轻,短短十八载记忆中,天神之说鲜有提及,太久没有神迹现世,天神已经被世人遗忘。
  静默中,风吹过,银杏树叶互相摩擦,发出沙沙响声,如人唧语。稀禹听着那些树叶响,神情专注,似在聆听美妙音乐。尘若便也专心听着,从这些声响中能听出什么样的道理?
  只有风经过的声音。

  “不但你不曾听过,你的父亲、你的爷爷,都不曾听过,只因天神已毁灭了,彻底的灭绝了,关于天神的故事被岁月湮灭,被人们遗忘…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在这个传说里,我的年龄只是个稚童一样的存在…”停滞,很长时间后,稀禹转看着尘若,“孩子,你多坐会,趁阿翁还记事,阿翁想跟你说说,说说我记得的那些…故事吧…”
  尘若调整了姿势,挺直了腰,双手搁在膝上,恭敬应,“我听,仔细的听,阿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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