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自然仔细回想后面所见，虽有再登高楼，似乎高高在上，身边却没什么人，衣服也是素淡，再到最后的孤身，空棺，只觉得确实不祥。

　　思量再三，看看对面的孔雀，还是狠心说出了断语：
　　“最后…就此孤单到老。”
　　谢自然说完，以为孔雀会十分难过，没想到此时的孔雀已经脸色如常，不仅没有惊讶，更是淡淡的问出一句：“你最后可是见到一付空棺？”
　　谢自然一惊，原来他已经知道了，于是轻轻点头。
　　二人对面眉头皱，一时无言。
　　良久之后，还是孔雀说道：“想来是你怕我不喜，所以不说这最后所见。可是我上次施术，所见的只是她最后的场景，孤身一人…老去，而最让我奇怪的是，最后那…为何是一付空棺？难道是死无葬身之…”
　　最后一个字孔雀生生咽了下去，实在不忍出口。

　　谢自然点头：“这个我也想不通，而且恕我直言，刚才所见…我这妹子，前程实在堪忧，日后你还是…看开一些才是！”
　　也说不清为什么，此时的谢自然，心中十分难过，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这一日先是白夜云大悲大喜，然后被道破情思，心神激荡。又得知了孔雀对薛涛这段奇情，用心不可谓不苦，但不仅是一场镜花水月，而且那薛涛…却是如此凄凉的结局。
　　怎地这世间如此多的悲欢际遇，爱恨情仇？
　　谢自然颓然说道：“你回去仔细想想，可还有…什么事什么话，要我转达！”
　　孔雀怔怔无言。
　　片刻之后，这才说道：“先前你所见，其中必有玄机，可惜参详不透，却也无奈。只是最先所见受罚一事，还请姑娘去点拨一下。至于后来那些…实在人力难为，只好顺应天命。”
　　谢自然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以你的功行，就像当初对那南诏太子…给她托梦什么的，不行吗？”
　　孔雀苦笑：“我那份心思，这种事情当然试过，可是一旦进入她的意识中，却是…不知所云。”
　　谢自然心说哦，美人在侧，意乱情迷，当然这话不能出口。
　　谢自然最后问道：“那么我们…你要等何时，才要入我那天丝镯？”

　　孔雀长出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却让谢自然吃了一惊：
　　“就是此刻！”
　　“啊？你居然…这就走？”
　　孔雀淡然一笑：“此时我这付身体，是仗着多年修炼的元神之力，功法所凝，一会儿我元神出窍，此身也就湮灭。剩余那一份心神，自会回归我那孔雀原身，此后我元神在你那处修行，而这凡间孔雀躯壳，从此两断，再无瓜葛。”

　　“那你这样分裂元神，对你岂不是损伤？”
　　“元神可以重修，但是心境通达，却无法取巧。这也是我必须了结此事的缘由—姑娘这就可以施为了！”
　　“你…真的想好了？”谢自然这次不是学舌，更不是玩笑。
　　孔雀点头一笑，再不多言，轻轻闭上双目，身体虚了起来，同时，眉心一个亮突突的光球，浮现出来。
　　看到孔雀已经发动，谢自然知道这必定是他的元神，急忙招出天丝镯。
　　果然，天丝镯一经出现，那元神就像被什么吸引一般，慢慢飘了过来，而且有些雀跃。
　　谢自然一眼看去，果然在光芒闪烁之间，元神上似乎有一道灰白之色，又隐约有五彩。谢自然赶紧凝聚心念，心中默想，收取这道元神，但是那些灰白的不要。
　　也不知这法子有效，还是孔雀的自行剥离，元神就要触碰天丝镯的时候，上面那道灰白色忽然逸出，同时元神已经隐入了天丝镯。

　　那道灰白隐现着五彩毫光，倏然飞走不见。
　　谢自然收起天丝镯，看看孔雀的人身已经消散，又看着那毫光的去向，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难道这就是那所谓的…花心？
　　…
　　后面几日，谢自然很是劳累，并不是体力上的，而是心力，着实有些憔悴。
　　首先劈面而来的，就是教书。

　　当初来到这都督府，白夜云跟着就来了，然后这学堂中的等等等等一众杂事，十之八九都是白夜云做。最后稳定下来，日常必需的事务，就是教书授课，谢自然还三天来一回。
　　可是白夜云这一昏睡静养，教书的事情一下子压到了谢自然身上。
　　那些学生都是豆蔻年华，温软可亲，又不调皮，和这些少女在一块，本来也是愉快的事情，但是奈何，谢自然有心事压着。
　　好在最牵肠的白夜云果然是日渐好转，气息稳定绵长，谢自然施术再探，体内安然。
　　此外，就是惦念薛涛。
　　孔雀去后，谢自然心中挂念，心说就薛涛那性子，还真说不定哪天，就跟人争执起来，得罪了谁。这事儿随时可能发生，所以还是早做提示的好，于是当晚就去找了薛涛，也顾不得她休息了。但是薛涛不仅当夜未归，接下来三天都没回来，自然是在韦皋那处。
　　谢自然无奈，只好郑重留下字条：“妹妹一旦有暇，即刻前来相会。”
　　第三，就是孔雀。
　　这几天谢自然很少修行，白天教书，找别枝叫了个细致的下人来照顾白夜云，而一旦有空，她还是亲自陪护。晚上也不敢入定静思，生怕就这么几天，万一有个照顾不到处，再有了变故。
　　这样日夜劳顿，又不能修行，就感觉到劳累了，仙儿姐妹说，老师面容清减了些。
　　所以这几天，前情闲事，谢自然照料白夜云的时候，想了很多。

　　再往前就不去想了，与白夜云之间，随心就好，此时谢自然最感怀的是那只孔雀。
　　日期：2019-11-14 08:03:30
　　第059章 两情初相悦
　　后来回想孔雀所说，留在薛涛那块石头上的微弱心神，它来都督府之后，与本心自然会融合相应，缠杂一处无法分割。所以那孔雀的元神，必须要做些什么，安抚这份执念，然后才能剥离出去，才能心境通达，与这肉身再无瓜葛。
　　而那元神舍了躯壳而去，甘愿以无穷岁月，温补元神，重修肉身，这当然是极大的损耗了。
　　然而…那留在人间的躯壳，都督府内的孔雀肉身，经此一事，又会如何呢？
　　元神肯定已把绝大部分修为带走，这对于如今的孔雀，会有多大的影响呢？
　　寿命？心智？还是灵性？风姿？
　　影响是一定有的，只是这影响会有多重，会导致孔雀怎样的后果，此刻都不得而知。
　　所以谢自然一直惦记着。

　　毕竟，无论从现实，还是那日的预见中看来，日后相随薛涛度日的，对薛涛眷念深情的，是这只留在人间的孔雀啊！
　　这不算白夜云，就已经是三件事压在谢自然心头。有时依次想过，简直就如三座大山，迎头砸了过来。
　　此外，还有那种谢自然从未发觉过的孤单。
　　大方山上，懵懂情怀，整日里清心修行，后来又有初初相伴。而此刻或许是因为身在凡尘，心有所染，回头看去，原来竟是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这时候孤身面对这诸般杂事，碰到了一起，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格外分明…
　　终于捱过了三日之后，就到了白夜云醒来的日子了。这天谢自然教书一直心神恍惚，忍不住的总去张望。神识中虽能感知到人在那边，但是气息稳定，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却无法察觉。
　　直到了黄昏放课之后，谢自然再到白夜云房中，只见床上那人已经靠在床头，看着她进门，笑容依旧，温雅如风。

　　谢自然心中紧绷多日那根弦，就在这一笑中，终于松了下来，眼里不由一热，快步走到床前，就想伸出手去，摸摸这个让她觉得温暖的人。
　　心如细雨，润物无声，只是温暖就已足够，也不必非到什么生死之间。
　　有的人，他在的时候，你不觉得如何，因为已经习惯；但是他一离开，你会发现，原来我竟是如此的无助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