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变局——大唐帝国的后半生》
第49节

作者: 云淡心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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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20-07-22 06:49:58
  NO.88
  李隆基任命京兆尹魏方进为御史大夫兼置顿史(大约相当于流亡朝廷的后勤主管),京兆少尹崔光远为新任京兆尹兼西京留守,宦官边令诚掌管宫中事务,同时又命人快马前往成都,以颍王李璬(李隆基第十三子)即将赴任剑南节度使为名,要求剑南道的相关机构做好接待事宜。
  当天晚上,他又让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将禁卫六军集合起来,对他们大加赏赐,还从大内马厩中挑选了九百多匹良马,以备路上使用。
  陈玄礼是李隆基最信任的禁军将领,曾参与诛杀韦后的唐隆政变,跟随他已有四十多年,以为人谨慎、忠诚可靠而著称。
  这次李隆基把路上的安保工作全权交给陈玄礼来负责:你办事,我放心!我和贵妃的安全就靠你了!
  陈玄礼恭恭敬敬地回答:臣一定尽力确保陛下的安全!

  六月十三日凌晨,天还没亮,李隆基带着杨贵妃姐妹、太子李亨、皇子、公主、嫔妃、皇孙以及宰相杨国忠、韦见素、御史大夫魏方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等少数几个大臣,加上部分亲信宦官、宫女,在陈玄礼统领的禁军精锐的护卫下,悄悄出了延秋门(宫城西门),随后一路向西逃亡。
  由于此行极为仓促,李隆基甚至没有通知那些住在宫外的诸王、公主、皇孙等皇家贵胄,更不用说是一般的大臣了!
  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个多余的人!
  在经过绢帛堆积如山的左藏库(即国库)时,杨国忠请求将其焚毁,以免落到叛军手里。
  李隆基没有同意:算了!还是别烧吧!贼人来了,要是搜不到东西,必定会对百姓大肆劫掠,不如把这些都留给他们吧,免得他们加害朕的子民…

  出长安西门不远,前面就是西渭桥。
  西渭桥又称便桥,是当时通往西域、巴蜀的交通要道。
  队伍过桥后,杨国忠立即命令士兵放火烧桥,以阻止未来敌人的追兵。
  走在前面的李隆基回头看到火光,连忙阻止:大家都要避乱逃生的,为何要断掉别人的生路呢?
  他当即命高力士带人回去灭火,直到火被扑熄了才重新上路。
  由此可见,与只为自己谋利益、从不考虑其他人的杨国忠不同,李隆基的心中还是有百姓的,只是他不理朝政多年,又用人失察,才造成了这样的严重后果!

  过了西渭桥后,李隆基一行继续往西进发。
  此时天已经慢慢亮起来了。
  新的一天到来了。
  尽管长安城内已经人心惶惶,但太阳依然照常升起,上朝的钟声依然照常响起,一些官员依然还是照常来到宫门外,准备上朝。

  宫城依然是那样巍峨,卫兵依然是那样严肃,树上的鸟儿依然是那样不守纪律地叽叽喳喳甚至啪啪啪…
  看起来和往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等到宫门开启后,他们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之前庄严肃穆的皇宫变得比车祸现场还要嘈杂纷乱,那些宦官和宫女们全都一边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一边失魂落魄地大声惊呼:陛下不见了!陛下不见了!…
  很快,这一惊人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城—大唐帝国倒闭了!王八蛋老板李隆基带着他的小舅子跑了!
  代表政府最高权威的皇帝不在了,长安城自然顺理成章地进入了无政府状态。
  不少王公大臣、士绅富豪都争相与领导保持一致,纷纷出城逃命,那些地痞流氓则乘机趁火打劫,冲进原先他们可望不可及的豪宅大院,大肆烧杀抢掠,秋毫必犯,童叟必欺…
  有些胆大的甚至闯入皇宫,在大殿上骑驴,在后宫里厮打,争抢金银珠宝,争夺绝色宫女,抢完后为了避免追究,他们又放火焚烧了左藏和大盈(存放皇帝个人收藏的库房)两库!
  一时间,宫内火光冲天,哭声震天,曾经的人间天堂几乎变成了人间炼狱!
  日期:2020-07-24 06:37:54
  NO.89
  好在李隆基新任命的京兆尹崔光远还是有一定能力的,面对乱局,他挺身而出,一面派人救火,一面又领兵格杀了十几个暴民,总算暂时制止了暴乱。
  不过,他也清楚地知道,长安肯定是守不住的—凭自己手下那点人,打几个毛贼还可以,但要和叛军主力对抗恐怕连塞对方的牙缝都不够。
  既然已是必然,何不主动一点?
  更何况,皇帝可以来一个说走就走的逃亡,我为什么不可以来一个说干就干的投降?
  因此,在长安局势稳定后,崔光远第一时间就派儿子前往潼关,向叛军递上降书,表示愿意献出长安归降。
  边令诚也不甘落后,也派人将其掌管的宫廷钥匙悉数交给了叛军。
  不过,尽管长安已是唾手可得,但叛军并没有马上入驻,而是在潼关整整逗留了十天之久。
  据说这是安禄山下达的最高指示。

  也许他是想给李隆基留下逃亡的时间吧。
  毕竟老皇帝对他曾经恩重如山,他不想让李隆基过于难堪。
  正是安禄山的这个命令救了李隆基。
  因为他逃亡的速度非常慢。
  之所以会这样,一方面是因为队伍中有不少女眷和儿童,根本就跑不快,另一方面是由于当时正值盛夏,天气炎热,走路五分钟,出汗两小时,走一会就得歇一会。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出长安后,李隆基命宦官王洛卿先行,让他提前告谕沿途郡县准备接待。
  这天中午,队伍抵达了距离长安四十里的咸阳望贤宫(李隆基开元中期修建的一处行宫,位于今陕西咸阳东)。

  按照李隆基的设想,长安县令应该早已备下好酒好菜迎候在这里了。
  赶了大半天的路,他早已饥肠辘辘,早就盼着能大碗喝酒大嘴吃肉大快朵颐了!
  没想到了那里他却发现,望贤宫内外不仅空无一人,而且空无一物!
  一打听,才知道咸阳县令和县衙的官员们都已经逃走了,就连他派出的王洛卿也跑路了。
  李隆基还不死心,又再次派宦官前去征召他们。
  可他坐在望贤宫门口的树下等了很久,依然没有任何人响应。
  见老皇帝饿得实在受不了,杨国忠只好亲自到市场上买了几个胡饼(也就是现在的芝麻饼)来给他充饥。
  但其他人依然只有流口水的份—无论是倾国倾城的妃子,还是身份高贵的皇子。
  很快,方圆五百米的地上都湿了。
  就在他们饥饿难耐的时候,总算有当地百姓送饭来了。
  尽管都是糙米饭,中间还夹杂着麦和豆子,无论是品相还是味道都不敢恭维,但饥饿是最好的开胃菜,那些平时吃惯山珍海味的皇子皇孙根本顾不上形象,一见到来了饭就一拥而上,根本等不及拿筷子,全都直接用手抓着吃,转眼就将所有食品扫荡一空,吃完了还感觉意犹未尽,又把碗舔了七十二遍,直到舔得光可照人…
  百姓的雪中送炭,让李隆基也很感动—这是绿叶对根的情意,这是大唐子民对我的敬意!
  他连忙命人拿钱酬谢百姓,还好言好语慰劳他们。
  而百姓们看见平时像神一样神圣的天子现在这么狼狈—这哪像什么皇帝啊,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的,手上黑乎乎的,表情苦哈哈的,如果身前放个盆或者二维码,就是如假包换的乞丐!
  他们都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李隆基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有个叫郭从谨的老者直言不讳地对李隆基说:安禄山包藏祸心,已经很久了,之前也有人入宫揭发他的阴谋,可陛下却不但不信,还常常诛杀举报者,这才导致安禄山奸计得逞,陛下也不得不离开长安。先王之所以要延访天下忠良、广开言路,为的就是避免您这种情况啊。臣记得当年宋璟当宰相时,经常直言进谏,天下安稳太平。可是后来,朝中的大臣都不敢说真话了,只有阿谀奉承以取悦陛下,所有宫门之外的事,陛下都不得而知。即使我这种草野之民,都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这种事发生。然而宫禁森严,区区之心根本无从上达…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这样,我怎么可能有机会与陛下当面交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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