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邰建昌还喜欢搭理其他骑残疾摩托车的老头，甚至自己花钱帮别人修理残疾摩托，让彭澜初更加急躁反感。邰建昌赚的钱毫无疑问都交给了彭澜初，自己什么钱都没剩下。他似乎保守着纯粹的道德，真如普希金《叶甫盖尼?奥涅金》中所说的“祖父生病依然穷横”的那样一种惯例。彭澜初越来越狠地叨唠邰建昌，有时候饭桌上看邰建昌一眼，就细小地尖声对琛琛说：“你看，见了不好吃的就不吃，见了好吃的，不撂筷子。”邰建昌怒起来就和彭澜初打架，但他脑血栓病似乎更严重了，竟然打不过矮小的老太太，往往被彭澜初扭打着按倒在地上。邰建昌还去管教琛琛：“你吃饭，手要扶着碗。”琛琛越来越厌恶邰建昌。彭澜初又说道：“他说他有病，真的假的啊？！”琛琛更是“哎呀”的一顿厌烦。彭澜初不让邰建昌插手家里任何事，一概给以：“你现在就是安心养病，别的事你管的了吗！”说琛琛：“人家

　　日期：2015-02-04 11:32:05
　　“靠自己”，她当年追随邰建昌远走他乡，为了“靠自己”，她一心一意把邰建昌打垮，为了“靠自己”，她对儿子邰荣青儿媳乔烨的离异置之不理，甚至自己得意于把儿子成功地拴在身边。为了“靠自己”，她任由其他的亲人朋友一概死的死，散的散。为了“靠自己”，她一心只想着自己找个小屋，自己干点小买卖，自己吃一点火烧窝头，吸溜吸溜地喝一点稀粥，就完事了。可惜天意弄人，为了“靠自己”，她恰恰要在众目睽睽的亲人注视下，隐瞒自己的疾病，尴尬，难堪地离开人世。

　　琛琛不得不走了。他想离开这里，因为他毕竟还有另一个家。他需要温暖，需要依靠，但彭澜初邰建昌只有愚蠢无情。他认为他们的言行事迹只能一字不差地照搬到相声小品中去供人取笑，谁愿意和他们待在一起，谁就来和他们待在一起。这样的生活让他无法喘气，体内沉坠着一股阴重之力，导致他对其他事几乎失去知觉，他甚至怀疑自己过去那个家是不是真的。美好的往日还能重现吗？即便不能重现，但他要过另一种生活。苦难的存在只是他需要下决心的一点时间。现在就是他决心回去的时刻，他需要一种“可以离开”的感觉。

　　然而走的可能，另一个家的存在，却又让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无比的险恶，非常险恶，他为这种莫名其妙的阴暗感到异常的恐惧。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还有另一个家，他还有另一个家！他整个身体都毛骨悚然地发麻了。

　　琛琛一个人在黑暗中坐着，忽然站了起来，他看向窗外。那里有一棵树，在夜风中摇动着枝桠。啊！那棵树安详、平和地摇动着枝桠！他对景物的存在，从来没有特别的感应，但是现在，那棵树由于被赋予了另一种解释的前景，而让他格外恐怖！那是树，而不是彻底没有生命！它在摇动，它在摇动！就像恐怖的魔鬼！但它是一颗树！一棵树！琛琛本来还想逃避这份恐怖，但他终于忍不住，无论如何，仿佛不顾一切也要冲破某种莫须有的桎梏。他走了出去。啊，他真的走了出去。就好像一场仪式一样。不，他需要一种特别的，仪式性的东西。他瞪大眼看着树，好像拼死拼活，摆脱某种魔障一般的恐惧，慢慢走向了树。树还在摇动，摇动！他看着树，伸出一只手，摸在树干上。恐惧还在扩大，他手臂支住树，更加瞪大眼看树，逐渐的，也不知道他自认这番举动没什么意义，还是真的这份触感给了他某种放松的安心。恐惧似乎没有了，或者并不重要了。他还继续在外边走动。夜并不是那么黑，天气非常晴朗，风明显而柔软地吹掠身体。这是夜！这是树！他好像又对景物产生了恐怖，并又去触摸那棵树。终于，他好像倦怠了，疲惫地回到房子里去。

　　他心酸地想：不能就这么走，不能带上，过去的灰尘。他走进厕所，锁上门，打开灯，打开电热水器，开始洗澡，仍然是一种形式上的仪式。
　　他要离开，无非找自己的母亲。然而自己的母亲远离多日，刹那之中不妨就以外人的眼光来看待他：琛琛你小子混的怎么样，学习成绩那么差，就说要走了，我可以接你走，我照顾你，可是你有多大的能耐，多大的成就，我图什么呢。当初有你在，我一点都靠不上你，最后实在没办法和邰建昌邰荣青彭澜初打架，走人，现如今看到没有，没有你们了，怎么样，我不是一样活的好好的，我要死要活，哭死哭活的时候，谁可怜过我，谁帮助过我！你有我这个妈还可以来找我，你没有我这个妈怎么办呢？

　　琛琛给乔烨打电话，就好像一个暗中受到欺辱，不愿明说出来的人，他只说就是不愿意待在这里，必需离开。乔烨虽然答应来看看他，然而看到他后坚决不同意他不告而别。乔烨不仅不快慰，反而把他视为逃兵，只是尽力和婉地将两眼转到一角，固执地说：“不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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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走，你先回去告诉他们，你为什么走，不是我要带你走的，别到时候找我打架！”
　　琛琛没办法了，反而只能答应乔烨的要求，但他又以为，回去说一下也没什么，是啊，说说有什么！说完了再走，也可以啊。“行行行，走，回去说去。”
　　乔烨说：“是啊，走，回去和他们说说去，怎么了，突然要走的。走，他们在哪儿呢，开了一个新店是吗，在哪儿呢？”琛琛有些不耐烦地说：“就在那边，街里边。”他实在不喜欢再去叙述彭澜初的事，只想最后再敷衍一次，然后彻底离去，永不再来就算了。
　　这时彭澜初新租下杂货店不久。虽然经常暴晒在晴空丽日之下，店内却总显得阴凉潮湿。乔烨琛琛进了杂货店，看见彭澜初正站在柜台里侧。彭澜初登时两眼发直，绕出柜台就去凶巴巴地问琛琛：“你上哪儿去啦！家里上这儿上那儿到处找你！”乔烨听了说：“哼，这孩子，大中午的给我打电话，说不愿意在这儿待着了，要回他姥姥那儿去，我说回去是可以，但是咱们得回去把话和你奶奶他们说清楚了，是你自己要走的，别到时候好像我要把他带走的，都找我来——”

　　彭澜初好像这才意识到乔烨的存在，转身对乔烨手背连砸手掌地急叫说：“哎呀小烨子！你可不知道呐！这家里最近出了多少事啊！”

　　闹哄一阵，乔烨大大咧咧地陪着他们一家人吃饭。就是杂货店，几人坐在柜台里，席地围着一个小木桌子，吃烙饼，稀粥。乔烨看着这几个老实巴交，让人欺负惯了，满脸仇视情绪的受气包。乔烨感到无比的优越，并且有些滑稽，自己突然说：“啊呀，要不然，我再回来照顾照顾琛琛吧。”彭澜初当即应承说：“是啊，你回来照顾照顾他吧，这么多年你不在他身边，你都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了，他爸什么事就说一遍，他不听就算了，那哪行啊，还得你说他，你管他，别人谁的话他都不听。”

　　乔烨骑着彭澜初的三轮，把琛琛送回他们新搬的住处，说：“其实，你奶奶对你就算不错了，比你小时候对你强多了，你看她整天忙这忙那的，都挺不容易的，你也好好争口气，要点儿强，以前不是挺聪明的吗。”琛琛明显感到母亲夸奖的意味，有种全新的感受。这是他缺失的，又是他难得的。鼓励让他感到一些乐趣。